翌日,用過早餐,小貓馱着左金谷走向象牙塔。天空已經放晴,但霧氣依然濃重,越靠近象牙塔可見範圍越小,到了門口,隐隐能看見象牙塔一層的點點微光。
小貓對大門視而不見,開始圍着象牙塔繞圈。
“哎——”左金谷輕輕拽住一根貓毛,“怎麼不進去?”
小貓停下,疑惑地“喵”了一聲。
“看不到門在哪……?”左金谷一臉茫然地看着前方,“那就不是嗎。”
“喵!”貓往前看,欣喜地走進象牙塔。
所以昨天放棄象牙塔選擇去小旅館避雨,其實是因為看不到象牙塔的門?為什麼看不到?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知識盲點,左金谷想不明白。
這是否又是不幸的一種表現形式?神秘的象牙塔近在眼前,他卻開始為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感到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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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過速。心跳加快。四肢無力。突然開始頭疼,突然隻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焦躁。難受。無措。
走進第一層擺滿各類繪畫的展廳,左金谷仍未能通過自我暗示,停止身體的不适。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過去,也許是昨天,也許是十年二十年前,他經曆過一次,或者說很多次不幸的事件。那些事讓他覺得生存受到了威脅,而在當時,他沒能妥善處理那些意外,更沒能安撫自己的情緒。
于是,在類似的意外再次出現,或者相同的劇烈情緒再次出現時,身體還原了他當時感受到的痛苦。
這種出自心理,反映到生理上的不适,是自然發生的生存反應,或者叫創傷反應。如果再說得直接一點,這是一種生存本能。
這種不适本質上是來自身體的提醒。它在通過破壞性的反應表達:小心,你曾經在這受過傷,這次要保護好自己。
左金谷畢業的學校的隔壁友校雖然面積不大,食堂的命名也很随便,但心理學确實辦得好,是實打實的國内第一。他入學不到半年就被老師介紹過去,由一位年輕教授負責,陸陸續續接受了長達兩年的心理咨詢。
從一天一次到一周三次,再從一周三次到一周一次,他去隔壁學校的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比回自己的系樓更輕車熟路。
很長一段時間,左金谷偶爾路過同學們上課的教室,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奇妙的陌生感情。他覺得自己不像這裡的學生,更像隔壁派來的間諜。
在那段難忘的間諜時光裡,隔壁的年輕教授總是一遍又一遍,換各種各樣的話術告訴他:創傷反應的出現,恰恰說明那些讓你不舒服的事已經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可以試着面對,甚至戰勝那些老舊的壞東西。
但那時的左金谷知道,不幸不是舊東西,它一直都在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也許這也算宿命。他和他的宿命會在将來一同終結,不會有誰成為過去。
此刻,再過幾十天饕餮就能将他身上的黴運吃光,但他不得不來到這裡。現在,他已經走進這座神異的塔,身後還有一扇小貓看不見的門。
現在就是那個将來嗎?
“嘿!夥計,你怎麼愁眉苦臉的?”一隻抱着速寫本的大号倉鼠朝他揮了揮手上的筆,“來和我一起臨摹展品吧!不管你有什麼問題,畫一幅畫就好了。”
“謝謝你。”左金谷從恐懼中回神,沒聽清它說了些什麼,隻是下意識地道謝。
看到倉鼠把速寫本和針管筆遞過來,左金谷連連擺手,“抱歉,我是說謝謝你的安慰……我們要去圖書館。”應該是安慰了吧?左金谷暗自祈禱自己沒猜錯。
好在倉鼠沒在意他的緊張,聽他說不要,立馬重新抱好自己的寶貝速寫本。
“你們要去圖書館啊?據說在頂樓呢。”
“對,你知道從哪上去嗎?”
“不知道欸,你們自己找找吧——”倉鼠說,“在我眼中,這裡連通往二層的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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