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山巒連綿起伏,隐在薄霧中,顯得愈加深邃。因着前幾日那場雪,林子裡依舊是一片白茫,一眼望不到頭,清冷又孤寂。
江雲靜靜地站在門口,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顧清遠身上,連眼睛都不眨。直到男人的背影漸漸模糊,完全隐沒在山林裡,一點都看不見時,才緩緩轉身。
他還記着顧清遠的囑咐,将兩道院門都上了鎖。
家裡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屋裡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樣擺設都還在原位,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覺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和外頭的天一樣灰蒙蒙的。
他提不起一點精神,幹脆将自己埋進被子裡。這會兒,剛剛強忍着的眼淚才悄悄落下來,打濕了被褥。
許是這幾日忙着趕制衣裳,沒怎麼睡好,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竟睡着了。醒來時,江雲隻覺眼睛酸澀的厲害。掀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見日頭依舊挂在東南邊,顯然沒過去多少時候。
他不敢再睡,怕夜裡睡不着,打水洗了把臉,索性給自己找點事兒做。他把屋裡屋外都收拾了一遍,連竈房都沒落下,又把顧清遠換下來的衣裳都洗了,才堪堪到中午。
隻剩他一人,江雲也懶得開火,掰了半個饅頭,放在火爐上烤了烤,就着腌好的鹹菜,就是一頓午飯。
下午的日子更難熬,實在沒活兒幹了,他又給後院的那幾籠兔子添了草。草料都是先前打回來曬幹的,冬天沒有鮮草,擇菜時摘下來的菜葉,江雲都攢着,混在草料裡,一并喂了兔子。
水塘表面已經結了一層薄冰,上頭還覆蓋着積雪,他怕過幾日冰層厚了,把魚凍住。拿起立在一旁的鐵鍁,在冰面上敲了幾下,冰面應聲碎成幾塊。
池中隻剩兩條魚了,似是受了驚,都擠在池邊上,倒是方便打撈。他将兩條魚都撈了上來,放在木桶裡,養在了堂屋。青魚好養活,便是不喂食,也能養一個來月。
秋雛本就不好活,那些小雞仔還是死了一隻,給江雲心疼壞了,照料的更小心。這幾日天越來越冷,小家夥們一直養在堂屋裡,挨着火爐,其他的總算是都活了下來。
小家夥們長大了一些,羽毛雖未長全,但已慢慢的退卻了鵝黃色的軟毛,壯實了不少。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下蛋了,到時候家裡就不用再買雞蛋吃了。
在鄉下雞蛋可是個稀罕物,雖說幾乎家家都養雞,可自家卻舍不得吃雞蛋,那都是要留着換銀子的,一個雞蛋拿到鎮上去,就能賣三文錢呢!一天攢上五六個,那一個月下來,就是五錢銀子呢,可是一筆不小的進項。
在江家時,家裡的雞蛋都是歸錢麗枝撿,撿好後一并鎖在櫃子裡。偶爾,才舍得拿一個出來給江小寶解解饞,連江天都是沒有的。
看着這些叽叽喳喳的小家夥,江雲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雖說家裡的日子并不拮據,可雞蛋易碎,山路又颠簸,每次買雞蛋回來,都難免磕壞幾個。自家養了雞就方便許多,就算是不拿去賣,隻留在家裡吃,也能省下一筆銀子。
等開春了,還能買些小鴨子,左右後院就有水塘,林子裡也有小溪,裡頭的小魚小蝦,水塘邊的蚯蚓水草,都是鴨子的吃食兒。白日裡趕出去,都不用喂食,下午收回來再添上一頓就行,也不費功夫。
鴨蛋的滋味可比雞蛋好多了,尤其是腌制過的鴨蛋,輕輕包開外殼,就是一股混合着鹹香與蛋香的獨特香味。蛋白滑嫩,蛋黃金黃剔透,輕輕咬上一口,滿嘴流油,又沙又糯。
他娘還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腌上一壇子鴨蛋。從第一日起,他就數着日子,等着盼着,他娘總會刮着他的鼻子,說他是小饞貓,後來就再也沒嘗過這種味道了。
想起爹娘,江雲的眼眶有些發酸,他爹娘如果泉下有知,看見他嫁了個好人,現在過的很好,也該放心了。
等自家養了鴨子,他也腌上一壇子,讓顧清遠嘗嘗,外出打獵的時候也能帶上幾個,又鮮又鹹,就着饅頭餅子吃都香。
也不知顧清遠怎麼樣了,出去都大半日了,中午有沒有吃飯。天也不好,灰撲撲的,若是又下雪了可怎麼辦,林子裡也不知有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又發了半日呆,直到天色暗下來,江雲才起身點燈。
下午沒幹什麼活兒,這會兒還一點都不餓,想着答應了顧清遠要好好吃飯,他又将中午剩的半個饅頭熱了。一個人也沒炒菜,昨天炸的肉醬還有剩,他夾了一筷子,就着饅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