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卿态度逐漸在軟化,也開始想要主動了,可惜他想捧的戲子是個實打實的雛兒啊!真是雛兒!什麼都不會啊!
喜歡是遲鈍的,挽留是不敢的,渴望是憋着的,明明眼巴巴地希望他留下,卻就是死活開不了口,一張嘴就是爺慢走。
葉昭文能察覺他是喜歡,卻遠沒有到他愛戲的那個程度,他沒有捅破窗戶紙,又不肯委屈自己,懷着一胸的心火和一肚子□□,發洩在绛雪樓的姐兒身上。
袁錦輝最近也霸占着秋棠,原因嘛,那趙老闆的氣好像是生不夠的。袁三爺左哄右哄壓不住,脾氣也上來了,懶得伺候,又回來跟他搶秋棠。
局面似乎僵住了,無法進展,陳鶴卿憋着說不出口的喜歡,葉昭文積蓄無法發洩的欲望。
轉機發生在阮青蘭的辭别。
搬進新宅住了快一月,阮青蘭卻說要跟戲班的師兄弟們對戲,要走了。
陳鶴卿有些不解,試圖挽留,阮青蘭卻笑:“我到底和鶴卿不一樣,也是跑龍套的命了,再和你住,不大合适,班主都給我眼色瞧了。”
陳鶴卿不知說什麼,隻好同意。
他走後某一天,陳鶴卿一早起來練嗓,一張口,聲音嘶啞無比。
隔了兩日,攬月樓一出《玉堂春》唱罷,阮青蘭的蘇三獲得一片叫好。
事情從何說起?可能禍根從那一出替演的《貴妃醉酒》便已埋下了。
趙夢蝶不喜陳鶴卿,不僅僅隻是因為嫉妒,還因為他的出名是借了他的成名戲。
陳鶴卿演罷楊貴妃,再提起楊貴妃時,衆人隻知陳鶴卿,無人再提趙夢蝶,就算提起,也是兩相作比,遺憾歎一句,略遜一籌。
本來還能借着資曆壓着陳鶴卿一頭,戲班裡衆人也順着他來,不給陳鶴卿好臉色瞧。
偏偏來了個好色的葉昭文。
好手段啊,那麼氣派,一出《西廂記》,給一個紅娘造那麼大的聲勢,不知道還以為紅娘跟張生在一起了,他崔莺莺倒成了媒婆!
以前唱堂會,也是他的場子先排,這公子哥兒硬生生把陳鶴卿的場子擡上來。
那麼大手筆的捧那個該死的陳鶴卿,他陪過那麼多老爺公子,有幾個這麼捧他的?
他差在哪了??
趙夢蝶恨得咬牙切齒。
這葉昭文一來,班主也瞧着人眼色,開始捧陳鶴卿,隐隐有壓他一頭的趨勢,戲班衆人也不再刻意針對陳鶴卿,甚至還有的讨好去了。
直至他注意到這麼一個阮青蘭。
唱功還行,卻不出彩,模樣還行,也不出彩,在這戲班裡,實在是中庸水平。
他瞧見阮青蘭盯着葉昭文送的那水鑽頭面,盯了許久許久,眼裡的神色,和他自己有什麼不同?
他們二人一同拜師,一同長大,一同練功練嗓,如今一個成了名角兒,一個還在跑龍套。
阮青蘭也恨啊。
趙夢蝶幾經試探,便敲定了主意。
他替阮青蘭排了出戲,阮青蘭為陳鶴卿也排了出戲。
陳鶴卿的嗓子毀了,再唱不了戲了。趙夢蝶是喜的,阮青蘭雖有愧疚,也是喜的,他們以為葉昭文同陳鶴卿一樣悲,哪曉得葉昭文比他們還喜!
“張嘴,啊——”葉昭文舀了一勺黑棕湯藥喂給陳鶴卿服下,湯藥剛煎出來,有些燙,葉昭文總需要吹上一吹才能喂給陳鶴卿。
一開始得知這件事的時候,葉昭文沒多大感受,小戲子能不能唱戲不在他的關注範圍,但想到小戲子不能唱戲了,就不能對戲那麼癡迷了,他又嗅到一絲可乘之機。
陳鶴卿是那麼無助,帶着他去看西醫時,他眼睛裡寫滿了驚恐和害怕,隻能緊緊攥着葉昭文的手。西醫表示嗓子可能終生難愈時,陳鶴卿如墜冰窟,說什麼也不敢信,要來看中醫,葉昭文又把他半扶半抱地帶去看了中醫。
中醫看了倒沒說什麼,開了藥方以後,等陳鶴卿出去以後,才悄聲告訴葉昭文,最多隻能恢複到說話沒什麼問題,唱戲,怕是難了。
陳鶴卿一蹶不振,整日待在床上,不願出門。葉昭文有些心疼,但更多也出于私欲,便一同爬上床抱着他,哄他吃飯喝藥。
要查是誰害了陳鶴卿麼?若葉昭文對他真有那麼幾分真情,可能便去查了,但他沒有,隻是做做樣子把那伺候人的小丫鬟趕走了,另找了一個丫鬟繼續伺候,自然,陳鶴卿無暇關注這些。
葉昭文沒有放過這段能徹底走近陳鶴卿内心的機會,他索性把換洗衣物都帶來,以看護為名光明正大地和陳鶴卿同衾共眠,同吃同睡。
一碗藥喝完,葉昭文将瓷碗擱在桌上,坐上床把人抱進懷裡:“沒事兒啊,不就是不能唱戲了,爺在呢,爺養你一輩子。”
陳鶴卿微微一震,靠近他的胸膛,掉了幾滴淚。
“喜歡戲咱們還可以聽啊,有多少喜歡又不會唱的,不照樣看戲呢?再不行,你學學吹拉彈唱,唱戲哪能沒有這些玩意呢?”
陳鶴卿側了身子,把半張臉埋了進去,也抱緊了葉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