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怯怯的清脆童音:“哥哥……”
景明挑了挑眉,轉頭看過去。
身後的小童絞着手指,怯生生地看着他手裡的糖葫蘆,生得粉雕玉琢,一雙大眼睛幹淨得一絲塵埃都沒有。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着,饒是景明都愣了愣。
那小童見他不應,便又喚了一聲:“哥哥,那個糖葫蘆……”
景明反應過來,揚了揚手裡的糖葫蘆,将化未化的糖液晶瑩剔透,“你想要嗎?”
小童有些局促,雪白的臉龐浮上一抹薄紅,猶猶豫豫着:“我……”
景明笑了笑,把糖葫蘆湊到嘴邊咬了一口,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眼看着小童愣在原地,他彎腰湊近,笑眯眯道:“晚了。我不喜歡磨磨唧唧的小朋友。”
小童盯着他的嘴角,好像有點傷心。
景明站直身子,“想吃糖葫蘆?”他頓了頓,還是笑眯眯道,“我帶你去個地方,那裡你天天都能吃到糖葫蘆。”
小童眼睛一亮,脆聲答應了。景明便用那隻牽過不知多少孩子的手拉起他的手,順便把剩下的糖葫蘆塞給他,那小童驚喜地接過咬了一口,滿心滿眼的開心。
景明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但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喚:“十六。”
這着實是一把好嗓子,像初春新雨那般幹淨清透,尾音微微下壓,又聽着溫溫柔柔。
名喚“十六”的小童迅速轉回頭去,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南哥哥!”
景明撒開十六的手,回身看過去。
小巷有些擁擠,但來人卻像是站在一塵不染的神壇,眉眼間帶着渾然天成的神性,寬衣廣袖,讓他不由地想起兒時話本裡的仙鶴。
見景明看過來,南封便和氣地沖他一笑:“十六年幼,若有叨擾,我替他賠不是了。”
景明見過很多人,但那些人大多一身市井銅臭,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
他想了很久,奈何才疏學淺,實在找不到一個妥帖的形容詞,隻感覺自己一身珠玉甚至不敢靠近他,怕玷污那幹淨的眉眼。
見景明不搭話,南封笑了笑走近,景明下意識退了一步。
南封腳步一頓:“你……”
景明站住腳,不知道眼睛往何處瞟,便垂頭看着十六。
十六撲過去抱住南封的腿,指了指景明,咯咯笑着:“南哥哥,這個哥哥送我糖葫蘆,我喜歡他!”
南封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擡眼看向景明:“小兄弟……”
話音未落,景明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跑走了,留十六和南封在原地一臉怔愣。
景明一路跑回紅袖招,臨着進門前才放慢腳步,越想越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不過是一個有些獨特的人罷了,有什麼可緊張的。
他回到紅袖招,他又變成了那個傳說中的頭牌,揮金如土,卻又視财如命。
他這樣的人,還是離那種幹淨的人遠遠的比較好。
但緣分有時當真是奇怪得很,當景明幾乎快要忘記南封的面容時,紅袖招内突然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當時他正側枕在軟榻上小憩,聽身邊的童子提起來,那位客人一不飲酒,二不點紅倌,隻要了一間房,不要人陪着,就自己坐在裡面不知道在幹什麼。
景明不屑地嗤了一聲,随手拈起果盤裡的一顆葡萄:“來這種地方還裝清高。”他想了想,笑容裡露出幾分狡黠,喚了身旁的一名侍酒,“你去請他喝酒,就說若他不喝你便要受罰,灌醉他。”
侍酒應下,隻過了半個時辰便返回來小聲道:“公子,那位客人竟是個不勝酒力的,隻是三杯便醉了。”
景明不以為意:“嗯。”
侍酒左右看看,又低聲道:“公子,我瞧着他不像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便是喝醉了他也不碰我一指頭。”
這種人實在是少見,景明懶了許久,今夜被挑起幾分興趣,便纡尊降貴想親自去會一會那位客人。
然而,拉開廂房門的瞬間,他剛看清裡面的人,便後悔親自來這一趟了。
裡面盤腿坐在桌前,支起一條胳膊抵着眉心的客人,正是不久前見到的、那個被十六稱作“南哥哥”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