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死了?怎麼可能!”
“祂......祂可是神啊!”
焦糊的風情人一般撫過山巅,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指指點點,跪坐在地的少年胸前被血污染得肮髒不堪,他保持着抱着懷中已經消散之人的姿勢,指甲裡嵌滿了血泥,身體小幅度地發着抖。
直到一個身着青衣的青年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才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不住抖動的單薄身軀裡終于發出一聲壓抑痛苦至極的哀鳴。
......
寂靜。
天邊,火燒雲烈焰滾滾,像一灘腥臭的血液壓在頭頂。
耳畔再無人聲,他垂下眸,踩過腳邊幾縷凋垂的枯草向前走去,突然腳下灼燒的大地龜裂開數道深淵,天地一切被血紅色裹挾、拆解,崩裂成斑駁色塊,呼嘯着劃破他的臉頰,凄厲的慘呼化為扭曲的觸手,死死拽住他的袍腳,要将他拉下這萬劫不複的深淵。
就在他奮力想要擡起沉重的眼皮時,一聲輕笑忽然萦繞而過,如毒蛇冰冷的吐信,冰凍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盯着越來越近的深淵,思緒變得很沉很沉,恍惚之間,隻聽到一句像是憐憫,又像是詛咒的輕歎。
“川兒,去贖罪吧。”
一百二十年後。
秋已過半,暑熱幾乎散盡,幾樹銀杏熱熱鬧鬧地招搖着,将樹後那棟不高不矮的小樓擋了大半。
秋季正是賣秋香的好季節,街頭巷口,熙熙攘攘。阿福稱了一點香料揣在懷裡,謝過阿婆,一轉身,便聽見粗犷一嗓子:“鬧鬼?你說我家鬧鬼?”
他吓了一跳,忙抻長脖子看過去,見一人镖師打扮,大馬金刀地往小攤前一坐,臉上一幅吃人的表情:“你腦子有病吧?”
阿福心裡啧了一聲,視線移到小攤主人,不禁眼前一亮。
這主人面目清秀,一襲素衣,在人來人往的草市裡随便支個攤一坐,竟也能瞧出幾分仙風道骨。他暗道一聲這人不簡單,轉眼便看見小桌邊歪歪斜斜地倚着一面幡,幡上是“算命”二字。
那青年被罵了也不惱,反而笑眯眯地拾起身邊一本書,也不開口,就那麼看着。镖師被晾在一邊,見他遲遲不搭話,将手往刀柄上一搭,怒道:“小白臉,少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青年斜了他一眼,又看回書上:“不對,是對牛彈琴,白費口舌。”
镖師險些拔刀斬了這小白臉,礙于律法不得不強按着瘋狂跳動的額角:“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一出鬧的動靜不小,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阿福揣着手往前湊了湊,聽那青年的聲音帶了幾分漫不經心:“我做生意,你付錢,不過是願打願挨的事,這位兄台,這麼緊張幹什麼?”
镖師掃了眼周圍,刻意壓低音量:“你方才說我家鬧鬼,鬧的哪門子鬼?”
青年眼也沒擡:“你這幾日家中陰冷不堪,即便晴天也抵不住寒氣;貴夫人疾病纏身,四處求醫也不見好轉;你時常噩夢,整日渾渾噩噩……”
周圍發出一片嘁嘁喳喳的議論聲,镖師瞪大雙眼:“你怎麼知道?!”
青年不答反道:“所以我說的非人之物。并不是随便什麼都能化鬼的,這祛除的方法自然也不盡相同......”
镖師見他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不免心中先沒了底,忙問:“你這麼說,是有可解之法了?”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青年唇角勾起一抹笑,向後靠在椅子上:“你這幾日可是沾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镖師皺眉:“不幹淨的東西......”他忽然擡頭,“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有。前幾日有個不肯告知姓名的客人要求在夜間送镖,這生意接多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能碰到。客人又給了我一張請柬,說是要在五日後将東西送到一條畫舫上......”
“五日後?”
“就是今天晚上。”镖師道,他摸索着上衣口袋,掏出一張有些皺巴的請柬,“就是這個。”
這張請柬内有玉蘭雕花,明明是高潔之花,卻被塗成血紅色,看起來妖冶豔麗,上面隻有三個字。
玉蘭宴。
青年指尖摩挲着蘭花雕紋,喃喃道:“玉蘭宴......”
镖師不覺間已換了稱呼:“大師,您看......”
青年突然“啪的一聲合上請柬,呼了一口氣,啧啧着搖頭:“這真是……太可怕了。”
“那、那怎麼辦?”镖師冷汗已經順着脊梁骨淌下來了,雙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去抓青年的手,磕磕巴巴道,“大師……大師您千萬要救我啊!”
青年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手,道:“這不是死局,好解。”他執筆三下五除二畫好一張符,鄭重遞給镖師,囑咐道,“你即刻回家,将符篆燒灰兌溫水服下,今明兩日不要出門,邪祟自會消散。”
镖師像接再生父母一般接過符紙,激動得語無倫次,青年打斷他:“好說,好說,三兩銀子一張符,這請柬我就留下了,替你驅邪避祟。”
镖師千恩萬謝地走了,圍觀的人也紛紛唏噓散開,阿福定在原地,看着那青年心情頗好地收起攤子打算離開,總覺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走了很遠很久,突然遇到一個闊别多年的故人,不知曾在何處相見,也忘卻了曾有何瓜葛。
阿福撓了撓頭,想到自己如今也不過十六歲,什麼故人什麼闊别多年,話本看多了吧......
“哎呀,今天少爺生辰,得趕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