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外面都在傳督公同殿下行走密切,看來是真的。
秦子瑜松了口氣,面上不動如山:“孤病着,難為箫大人前來探望。”
他轉頭看向文側妃,一時間忘了她的名字:“你且先回去歇着,箫大人定是有事相商。”
“是。”文側妃服身:“嫔妾告退。”
“恭送側妃娘娘。”蕭賜彎腰行禮。
他的動作标準流暢,卻從骨子裡透着一股邪肆,秦子瑜收回眼神,以蕭賜的身份,很不必對一個太子側妃行禮,但他在宮中日久,這些規矩早已滲透,或許腦子還沒動,身體已經彎了下去。
秦子瑜強撐着從床上起身,站起來時不住的晃動。
蕭賜盯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大人莫氣,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秦子瑜道。
蕭賜淡聲道:“殿下多心了。”
“或許吧,不過是不想大人誤會,東宮裡這些女子都是父皇賜的,長者賜不敢辭,再者說她們也是身不由己,既入了東宮,總要關心一下東宮的主人,尤其是側妃,她若不來,逃不開貴妃娘娘的眼睛。”秦子瑜邊說邊往前走,這次蕭賜的态度明顯好了許多,抽手扶住他的胳膊。
“若有機會,孤會放她們出宮。”
蕭賜半低下頭,瞥見秦子瑜汗濕的鬓角:“她們既然到了東宮,那便是殿下的人,這輩子隻能留在宮中,不管是孤獨終老還是寵愛一生,都是她們的命數。”
就像他陰差陽錯進了宮,不管将來如何,永遠都無法脫身,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不再是魚肉,任人宰割。
“不。”秦子瑜搖頭:“有些事無法改變,有些事卻不一定。”
“大人今日來,可是有了答案?”
上次他讓蕭賜重新考慮,不管是景王還是秦子璋,都不會甘心成為傀儡,蕭賜想要掌權,最好的選擇隻有他。
蕭賜松開手,任秦子瑜跌在椅子上:“殿下這就等不及了?”
“不。”秦子瑜道。
“不是等不及,是笃定你會選我。”
蕭賜皺眉,沒有說話,上下打量着秦子瑜。
秦子瑜彎起嘴角:“大人為何這般看着我?”
“殿下未免太過自信。”蕭賜道。
秦子瑜挑眉:“當然,或許我不夠了解父皇,了解朝堂形勢,但我了解大人您啊!”
蕭賜的瞳孔裡反射出危險的光芒:“哦?”
“大人的确是依靠文貴妃嶄露頭角,之後被父皇賞識,做了許多事,所有人都罵你,恨你,背地裡詛咒你,但沒有人敢像你一樣站出來,真正的反抗權貴,你之所以能成為西廠督公,不僅僅因為替父皇做的那些事,更因為父皇需要一個标杆,他自己懦弱,不想得罪人,很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但他又不甘心養着那些蛀蟲,不斷地提拔你,是希望朝堂上有更多的人可以向你看齊,把權貴全都擠走,直到徹底消失。”
秦子瑜說了一大段話,差點背過氣去,歇了好一會兒才恢複。
他對上蕭賜的視線,沒有躲避:“大人也明白其中的千絲萬縷,所以從來不逃避,權貴們害怕你,是因為你不要命,他們卻不敢硬碰硬,雞蛋總是害怕石頭的。”
蕭賜道:“太子殿下,您要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活不長。”
他的語氣中充滿威脅。
秦子瑜絲毫不懼,差點笑出聲:“大人,您才是要知道,我本來就活不長。”
蕭賜:“……”
秦子瑜道:“景王心思深沉,當年景王的父親曾因謀權篡位被正法,父皇膝下子嗣雖然不多,但孤還在,六弟還在,景王上位不合禮法,不管他如何攪弄風雲,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大人選他,就算能助他登位,将來也會被過河拆橋。”
“那還有六殿下呢?”蕭賜問。
秦子瑜點頭:“六弟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他年紀尚小心性未定,且太過正直,俗話說不癡不聾不做家翁,過剛易折,若是六弟登位,朝堂上難免引起腥風血雨,太過公正廉明,反而無法同朝臣和諧共處。”
“而且,大人覺得六弟會事事以你為先嗎?”
“到時候争論起來,呵呵。”
“大人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秦子瑜說的直中要害,蕭賜不得不承認,這确實是他心中所想,景王不可靠,六皇子更不可靠。
“臣隻衷心于皇上。”蕭賜道。
秦子瑜有些累,用手撐住下颚:“确實,這也是一條出路,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父皇不是明君,大人的抱負永遠無法實現。”秦子瑜道。
蕭賜斂眉,修長的手指落在腰間,下面藏着一把短刃。
秦子瑜巍然不動:“大人曾親身經曆過流離失所,也體會過食不果腹,逃荒的路很痛苦吧?”
他說的是實話,但對于蕭賜來說,他在挑釁。
秦子瑜話鋒一轉,放低聲音,随着殿門打開的動靜看向院外:“孤希望天下人都能吃飽飯,再也不用背井離鄉,就像禮記中描述的,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