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瑜突然開口:“大人入宮十載,宮女們便罷了,到了年紀可以出宮,好歹有個盼頭,太監們一輩子都在宮裡,沒有後嗣,大人當初可認過幹爹幹哥哥之類的?”
周圍瞬間安靜,慶康和慶安退後三步,恨不能把自己砌地上,當個雜草或者土堆。
幹爹倒還好,有些總管太監年紀大了,想提攜下面的小太監,不僅能養老,還多幾個眼線,将來都是人脈,可是幹哥哥……
殿下當真不明白幹哥哥是做什麼的嗎?!
蕭賜的眼神比冬夜裡的風霜還要冷:“沒有。”
“孤也覺得沒有。”
秦子瑜跟在蕭賜身後跨過門檻,開門的老仆對着二人彎下腰,目送他們往裡走。
府外除了大,一切平平無奇,府内别有洞天。
院門兩邊種着常青樹,在凄涼的初冬格外顯眼,曲折蜿蜒的青石闆路後是堆砌而成的假山,周圍有許多空地,本應種滿花草,可惜芳菲落盡,隻剩下一地幹枯。
寬敞明亮的廳堂,外面遊廊環繞,透過廳堂的花窗,後面有一個巨大的人工湖,遠遠能望到錯落有緻的廂房,被層層疊疊的古樹和影壁牆遮擋住。
花廳是專門用來待客的,華貴不失優雅,比之開陽殿,此處更符合蕭賜的審美,他坐在椅子上,猶如一幅美好的畫卷,單看着就令人心曠神怡。
“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待廳内隻剩下二人,秦子瑜道:“大人孤身一人在宮中,無親眷相照,不如認孤當幹哥哥?”
“孤虛長你幾歲,不算占便宜。”
蕭賜手裡的茶杯浮現出一絲裂紋,水珠緩緩往外滲透,修長的手指捏住杯蓋一角,那一角瞬間化為齑粉。
“殿下覺得,是杯子硬,還是殿下的骨頭硬?”
秦子瑜擺手:“不比了,大人當孤随口開的玩笑。”
見蕭賜不笑,秦子瑜收起不正經:“好吧,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那孤認大人當幹哥哥,好不好?”
蕭賜:“……”
“皇上若是同意,臣自然沒有意見。”
秦子瑜适時轉移話題:“平時大人午膳都用什麼?孤不能食辛辣之物,其他倒沒什麼忌口,有酒嗎?”
蕭賜知道他剛從刑堂出來,故意開玩笑讓氣氛輕松些,沒有同他計較。
随着李庸的指認,西廠大牢很快人滿為患,蕭賜親自帶人審問,有提前聽到風聲跑路的,也有死不認賬的,一連五六天,秦子瑜都沒見到他人影。
兩人中間仍隔着許多仇恨,想讓蕭賜對他産生興趣并且愛上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陳茁說可以保他三年不死,他沒記錯的話,皇上的身體也不是很好,估計就這兩年,來都來了,不能白折騰一場,撈個皇帝過過瘾。
拿下蕭賜,那個位置才更有把握。
至于朝堂上,有陸墨雲相幫,把宗親處理掉,之後的事一步步來。
“你安安靜靜的養好身體要緊,想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做什麼?”陸墨雲不認同秦子瑜的想法,什麼皇帝不皇帝,秦朝的皇帝難道好當嗎,撐着這破爛身體登上皇位,跟整個朝堂對着幹,可還有善終的那一天?
秦子瑜搖頭:“我沒想那麼多。”
“你說過,這具身體早就毒入肺腑,完全治愈的希望不大,好不容易有這種機會,我怎麼甘心退出?”
陸墨雲額頭上青筋畢露,眼睛裡蘊含着風暴:“我說過,我會治好你,我一定會治好你!”
“就算找到解藥,我也沒辦法同尋常人一樣。”秦子瑜雲淡風輕道:“你别生氣,我說的是事實。”
“你懂什麼,解了毒慢慢溫養着,肯定能養好,你不能費心,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西廠看見了李庸的家人,怎麼,當你自己是活菩薩嗎!”陸墨雲抓住秦子瑜的肩膀:“你連自身都難保,還想去保别人,清醒一點!”
秦子瑜被他吵的頭疼:“我很清醒。”
書中寥寥幾筆,親眼所見才知道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百姓們無處伸冤,隻能用命去投石問路,權貴高高在上,不把他們的性命放在眼裡,惡毒如李庸,不過是條走狗,也有襁褓中的孫兒想要守護,他留住了自家血脈,那其他人呢?
那些普通老百姓就活該嗎?!
他想改變,哪怕隻能改變一丁點,也不枉來這個世界走一遭,看得見黑暗,才會心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