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在問,我等了你好久,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顧麟柏臉色一沉。他揮臂掃開保安,強硬地進入到屋内,三步并作兩步蹿到嚴兆闌面前,沉聲道:“嚴先生,交給我就好了。”
嚴兆闌輕飄飄一挑眉:“您哪位?”
顧麟柏:“我是他丈夫。”
“丈夫?”嚴兆闌輕笑一聲,“好。”
顧麟柏額前的青筋跳了跳,像是隐隐有些克制不住怒火,眉頭重重往下一皺。
虛空中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沉寂許久的酸澀度血條忽然往上竄了三個點。
最先察覺的顯然是x,像素小人緩緩往那個方向騰挪了一下,想擋住林十九的視線,然而林十九顯然沒有那麼蠢。
他掃了一眼,目光在血條上停留了三十秒之久,像在思考什麼。
但他什麼也沒說。
顧麟柏到底還是沒有發火,他壓着嗓音質問林闵:“誰教的你跑出來賭博?”
在家對自己百依百順的Omega,不過一日沒看着,就躺在了别的Alpha懷裡——嚴兆闌的懷裡?他知道嚴兆闌是誰嗎?
果然是爬床的貨色,好吃好喝地供着,弄到手一個還不夠,現在又看上另一個。
他還有廉恥,還有自尊嗎?
懷着自己的孩子,還不愛惜身體,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顧麟柏越想越氣,甚至已經想好了等到帶林闵回到家裡之後要怎樣教訓他。
恰巧此時,大波浪端着筆記本電腦走到顧麟柏面前,上方是這一夜所記的電子賬簿。
看着一夜輸掉的金額,顧麟柏沉着臉色簽字付款,對他而言不算極為巨大的數目,但他看林闵的眼光又複雜了半分。
沒有立刻發作出來,是因為什麼呢?
原書一筆帶過了林闵死後顧麟柏的結局。
雖說生前不聞不問到了近乎逃避的程度,他卻在林闵死後頹唐抑郁,甚至抛下手頭的一切,家庭、事業、朋友、産業,獨自跑到偏遠小鎮,最終因服藥過量自殺而死。生前叱咤風雲,卻直至屍體腐爛變形才被人發現。
原書中并沒有詳盡刻畫顧麟柏本人的出身,隻用了些虛空的形容詞,刻畫了顧家的富貴和他所受的高端教育,堆疊這一切,似乎隻是為了凸顯林闵和他的地位懸殊。
他早年一直看不起林闵,後又因騙婚事件懷恨在心,婚後不斷冷暴力,甚至為了報複姚林兩家的敲詐,親手策劃了爆炸案,硬要他人以命相抵。
可細想,這樣一個家庭幸福、無憂無愁的孩子,為什麼會成長為顧麟柏這樣一個睚眦必報的瘋子?
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事實是,他愛林闵也恨林闵。
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左不過是愛恨交織、難以言明。隻不過說到底,還是恨得更多些罷了。
恨他下賤地窺伺自己,恨他假意接近自己隻為了榮華富貴,恨他将利用僞裝成愛,恨他裝作深情的樣子,到了要舍棄的時候,還是第一個放棄自己。
那日他本可以不用殺了他全家,他的孩子即将降生,公司的計劃非常嚴密,他的确一直恨姚林兩家陷害他,但這一切本不需要性命來償還。
然而念頭一轉,他看見身旁雖然身體不适,但仍然滿臉喜悅的林闵,正因為他願意和自己的家人會面而快樂。
這麼多年,顧麟柏好像得了一種病。因為經受過太多非人的折磨,他無法再相信任何真實的情感。
每當看見美好的東西,他就試圖将其毀滅,每當看見一個人表現出好像愛自己的模樣,就忍不住要試探這份愛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這些人看不上林闵,把他當作物品肆意玩弄,還為了體面和利益賣到自己身邊。這些人本來就不配活着。殺了他們,林闵應該感謝自己才對。
他撥通電話給助理,鎖上了留給他們的逃生門,兩家,十口人,葬身火海,他連眼睛都沒眨。
林闵質問他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就攤牌了,本來等待的是林闵一如從前的諒解,然而出乎意料,他竟是一味歇斯底裡。
最初顧麟柏還有些心疼,然而在林闵說出那句要報警後,他卻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為了這些人?這些根本不愛他的人,把他當籌碼的人,這些已死的人,他要毀了這個家,要害死自己、害死孩子的父親?
家人、朋友、榮華富貴,終究,他顧麟柏還是排在最末位。
顧麟柏怒不可遏。
到後來,他已經有些記不清自己做了些什麼,隻渾渾噩噩地熬着歲月。将林闵鎖在家裡、不聞不問、特地挑選林闵最讨厭的人同床共枕,他早忘了自己是為了報複,還是逃避。害怕見到林闵恨自己,還是更害怕見到林闵那雙溫柔含恨的淚眼。
顧麟柏對林闵的感情或許稱不上愛,倒像是某種病态的掌控欲。
林闵死的時候他自然沒有痛悔,更沒想着贖罪,他這樣的人,從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不過隻有在藥物的作用下,他才能回到從前。好像林闵還在身邊,一切都沒有發生,眼前人的瞳孔黑而純粹,仿佛天大地大,隻裝得下他一個人。
此生,也唯獨在林闵一人身上他曾感覺到被深愛。
即便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