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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農婦巧制竹編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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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娘們兒做着最苦最賤的髒兮兮的活兒,頂着一顆髒兮兮的頭顱,帶着髒兮兮的手,出沒在髒兮兮的山田之間。這雙腫脹皲裂的老手,即使是如今想方設法洗得體面些,在梁山的庇護下得到暫時的歇停,也無法将幾十年的滄桑痕迹洗幹淨,隻會越變越黑,越變越粗糙。再往上看,這個農婦在為孩子操勞的枯燥歲月裡變得那般樣貌枯黃,腰背佝偻如蘆葦。即使連夜把最好看的舊圍裙洗出來,把沾着皂角味的衣角卷起來,在裙子上縫出時興的花紋,也無法再裝飾她那一身僵硬的線條,那裡面可沒有柔軟如鵝絨的脂肪。

林黛玉癖性喜潔,向來見不得這些東西,當她将其盡收眼底後,不免臉色大變,開始心不在焉,悶悶不樂。當然,從外表上看,她隻是看李氏的編織動作入了迷,以至于眼都不眨。她微蹙雙眉,抿起嘴唇,兩眼灼灼發光,像是在隐忍着什麼,又像是在掙紮着,又或者說,隻是單純的快哭出來了。

待李氏把竹籃放下,她雖然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内心卻更加陰雲密布,甚至可以說正懷揣着一種劇烈的痛苦。微笑很快就會從嘴角下去,但心靈上的痛苦卻會長久留存。

李氏看天色已晚,叫小七注意着阮小二、阮小五的動靜,又讓他給黛玉挑一個竹編制品。阮小七說道:“我有甚麼好挑的,又不是送我。”便看向黛玉說道,“你喜歡哪個,拿走就是。”黛玉道:“我真心愛這套茶具,既别緻又實用,有了它後都不想再用别的茶具了。”阮小七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剛才你說這玩意兒好時,我就想直接送你來着。”

阮小七把竹編茶具包了,交與黛玉,又問她是否需要他送去後山,黛玉道:“我今天身體好多了,正想多走些路,就當是逛逛。”于是同阮小七和李氏道别。

走在回後山的路上,林黛玉把這包茶具緊緊抱在懷裡,像是對待一隻受盡風吹雨打的孤苦小動物。當她從包袱的空隙間看到竹條時,方才那種劇烈的痛苦又帶着羞恥的寒意掠過她的心靈。

她之所以多次這般感到痛苦,并不是無法接受農婦的那雙手,而是無法接受正排斥着那雙手的自己。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靠近那雙手其實是自己主動表露的需求,而那雙手又是怎樣地創作着一門民間藝術,在這個關口處,她的第一反應既不是令人歎為觀止的藝術本身,也不是阮家母子的真摯無假的待客善意,而是那雙手多麼的粗糙、多麼的肮髒、多麼的貧賤!

要知道,在林府和賈府,即便是最下等的丫鬟和戲子都是指如蔥根、水靈清秀的,連婆子都至少要幹淨體面才能入閨房伺候,手腳髒了會被主子責罵甚至更嚴重。以往她在府苑宅邸裡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絕不至于有那樣一雙糙得好似打完仗回來的手啊!然而,正是因為自己當時隻會計較他人的髒亂,所以反倒顯得自己才是不夠高潔的那方了。

“這樣的一雙手,在以前……”她喃喃自思着,心都快停止跳動了,仿若一個驚恐不安的孩子,“别說是觸碰我了,就是碰一下我的床鋪,也是不可能的。如果被别人看見這雙手摸了我的房間,回頭我肯定還會被人編排,說是沒了大家千金的體面,丢了份兒……或者說是林府的格調也不過如此,又或者直接說我管家能力不足……這樣的手……她和我一樣都是女人呢……唉,我真的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啊!”

這個撕心裂肺的想法對她的影響是如此強烈,竟使她在刹那間幾乎忘記了一切,對周邊任何事物都見若未睹,仿佛獨自行走在一個幽暗封閉的思想空間裡,隻是在不斷地考慮、回憶、思索着自己方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想法。

她對阮小七越是感激,對李氏越是欣賞,就越是無法接受自己竟然嫌棄李氏的髒手。她發現了自己擁有着這樣的道德瑕疵,發現内心深處居然有了一閃而過的假清高。她任何時候、任何時候都不曾産生過類似的痛苦感覺。她為自己竟有這樣一面而感到痛苦,為自己還不夠高潔、不夠真實、不夠愛而感到痛苦!

痛苦,這份根植在她血脈裡的痛苦,永遠無法從她身上剔除的痛苦,或這說這份痛苦的隐喻,使她變得愈發果斷,也愈發多愁善感。她為自己朝露般迎向新生的狀況感到驚異,卻也深感在意料之中。一個完整的、嶄新的世界,正神秘莫測、似隐似現地降臨到她的心裡,探入她的精神最深處。

林黛玉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後方的水寨。遠方的湖泊飄飄閃閃。那水肯定有一股隐約的皂角味兒。還看得見一些竹子。

她永遠愛上不會開花結果的竹子,永遠愛上那不卑不亢的筆直身段,和那蒙霧牽露的風韻,和那身難掩姿色的粗布綠衫。當竹林出現在她的世界中,她會以其為靈感吟詩作畫,而當竹林出現在李氏的世界中,她會以其制成竹簍笠帽,為每一個在湖泊上打漁高歌的阮家兒女護航。

如此截然不同的選擇,截然不同的年齡,截然不同的身世,截然不同的命運,截然不同的兩位女性,居然在這裡相遇相知,甚至可能此後餘生都一直在同一座山、同一處湖泊裡相會!這是隻有在水泊梁山上才會發生的事情,如果她還待在深閨之中,是永遠不可能體會這種令人脫胎換骨的痛苦的。

看!前方地平線上升起一抹紅霞,保不齊就是那些手巧的婦人在背後編織而成的,這玫瑰色的黃昏,興許就是她們把作品染色塗抹後的成就。她實在是忍不住想傾訴了:梁山泊,到底應該是埋怨,還是該感謝你的存在呢!下次再去水寨時,我一定要給他們母子道歉啊,否則如何睡得着覺……

夜晚來了,穿着黑絲絨的女神用深色的裙袍籠蓋着梁山,籠蓋着每一個埋頭苦幹的人,籠蓋着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農婦和漁夫——這些仿佛用鋼鐵澆鑄而成的人,這些總是在流血流汗的人——人,窮人,生活在石碣村裡的人,從詐害百姓的貪官手下奮然而起的人,膽大包天的好漢!

黛玉,這個向來多思多想的姑娘,這個眼裡全是深情、心裡全是熱愛的姑娘,這個看到一片落葉便想到全朝代的興衰、看到一朵落花便想到全人類的生死的姑娘,正對着此時的夜空浮想聯翩。

她的頭頂上,正燃燒着連綿起伏的高山。而梁山的輪廓,一把劈開夜空的斧刃。星星,斧刃上的鹽。月亮,農婦頭上殘舊的頭巾。長雲,好漢手中發瘋的鋼鐵。冷峻的鋼鐵沾着滾燙的熱血,被擰進水泊。鹽在水泊裡淬火。于是星光更粗糙,群山更鹹,嘗一口都刺激舌頭。而思想則更純粹。透過斧刃不規則的齒邊,黛玉仰望着晚星,幾乎被它們那散發糙味兒的甯靜所迷惑,幾乎要愛上這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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