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魏逸走在街上,陽光傾斜地灑落在小巷間。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随意地踢着腳下的小石子,心思飛散,仿佛腳步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夏日祭的小神社,一定要搞到最好!
忽然,一個身影擋在他面前。
誰啊……那麼不識相。
另一邊,一個路邊的混混朝那身影揮了揮手,帶着些許讨好地叫了聲:“阿全!聽說賺大錢了啊?”
魏逸的腳步頓住了,心也倏然一緊。
阿全?陳全?陳展那死人老爸?
魏逸看着前面那個身影,心中掠過複雜的情緒。
他低聲吐出一口氣,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哎喲,買了些好貨。”陳全擺擺手,說:“下次請你們喝茶。”
魏逸盯着陳全,目光變得陰沉,想起了陳展失去的手表。
他把我東西拿去賣了?
這一刻,心裡有了個決定。
裝作無意,緩緩跟在陳全身後,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時而靠近以免跟丢,時而迅速隐匿在一旁的陰影裡。
陳全一路穿過窄巷、街角,步伐散漫,似乎根本沒察覺到身後的尾随。
魏逸屏住呼吸,心跳越來越快,手心竟然微微出了汗。
跟了那麼久都沒發現,果然,陳全并不如陳展所說的那麼“厲害”。
也是此刻,魏逸意識到,陳全似乎是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陳展不在家裡。
如果……隻是如果,我跟着進去,也許能趁着他不注意,把手表拿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擡腳跟上。
“小逸。”
忽然,肩膀被一隻手輕輕拉住。
他回頭,看到方娟靜靜站在自己身後。
“别進去了,阿姨進去就好。”方娟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魏逸怔住了,喉嚨微微哽咽,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那手表是——”他看向方娟,眼神倔強,透着不甘。
“我知道。”方娟打斷了他,聲音中帶着一絲難掩的無奈。
她緩緩蹲下來,與魏逸平視,眼中寫滿了歉意和心疼。
“那天……阿姨情緒有些失控,對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道歉。”
魏逸有些不自在地别過頭,壓下心底那點别扭。
“我沒放在心上。”他回過頭看着方娟,語氣平淡:“我知道你是擔心陳展,才會那樣,沒關系的。”
魏逸低着頭,雙手插在口袋裡,猶豫了一會兒,擡眼看了看方娟,又迅速别開視線,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嘀咕了一句: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反應的。”
方娟微微一愣,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她靜靜看着魏逸,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
“以前……我也試過離家出走。那時候也是生氣嘛,賭氣跑了出去,還想着父母會着急地滿街找我。”魏逸笑了笑,苦澀中帶着點調侃。
“結果我還沒走多遠,才坐在路邊發呆,沒多久就被管家找到了。”魏逸繼續說:“可是,被帶回家後,爸媽什麼都沒說,隻是讓我早點回去睡覺。”
方娟溫柔地注視着他,眼中充滿了憐惜。
魏逸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所以我挺羨慕陳展的,他那次失蹤,你那麼緊張……”
“大概……我當時也希望爸爸媽媽能為我這麼着急吧。”
他的聲音低緩,帶着一絲難掩的酸澀。
方娟聽完魏逸的話,心頭一陣酸澀,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看着眼前這個表面上看似堅強、甚至有些倔強的孩子,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憐惜與溫暖。
她将魏逸緊緊抱住,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魏逸一開始有些僵硬,随後才緩緩放松下來。
他能感覺到方娟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站在她懷裡。
過了一會兒,方娟松開他,雙手仍輕輕扶着他的肩膀,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逸,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這件事我一定會去解決,不會再讓小展為這些事操心。”她的語氣平靜道。
“我也希望他能高高興興的,就像……就像和你一起玩的時候那樣無憂無慮。”
魏逸看着方娟,沉默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嘴角抿起一絲微笑:“嗯,一定會的。”
“那好了,阿姨進去了。”方娟站起身,和魏逸揮揮手:“你回去等吧,記得哦……”
“别讓小展知道。”她用手拍了拍魏逸的背。
“阿姨,你一定要小心哦。”魏逸叮囑道。
“嗯。”方娟忽然敞開大笑,握起拳頭:“我一定會把婚離了,順帶把你送小展的禮物拿回來。”
她的笑帶着一種灑脫和決絕,眉眼間藏不住的豁達與堅定。
就像是在告訴魏逸,她不再是那個總是小心翼翼、眼神裡透着憂慮的方娟。
“阿姨,你……”魏逸張了張嘴,感覺到喉嚨有些哽咽,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方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嗯?怎麼了?”方娟收起笑容。
“額……沒事,”魏逸沉默了一下,又說:“……你還是很漂亮。”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方娟摸摸魏逸的頭,轉身離開。
魏逸看着她的背影,心裡忽然覺得暖洋洋的。
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感動,有敬佩,還有某種難以言說的溫暖。
——
雜貨店。
陳展正倚在櫃台邊,手裡拿着一張手寫的夏日祭活動安排表。
他時不時擡頭,看着爺爺在櫃台後忙碌着。
“爺爺,今年煙火大會會放多久啊?”他目光落回表格上。
“這個啊,得看天兒。”爺爺笑呵呵地回過頭,手裡的活兒卻沒停下:“要是晚上風不大,我們就能放得久一些,讓大家看個盡興。”
陳展聽得入神,眼神逐漸渙散開去。
小巷裡燈火輝煌,香氣四溢,岸邊的煙火點亮整個夜空,所有人都開懷笑着。
這是他每年最期待的時光,也是他為數不多感到輕松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今年的夏日祭,還有魏逸哥——
“陳展——!”
正當他沉浸在想象中,雜貨店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叫聲。
陳展擡頭望去,隻見魏逸大步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扶着門框。
他指着陳展,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努力平複呼吸。
“你爸……回來……阿姨……阿姨在……被他打……”魏逸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詞。
陳展愣住了,原本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睛睜大,像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得站不穩。
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有魏逸的那幾個字反複回響着。
他回來了?在家?而且,媽……媽怎麼了?
胸口的悶痛逐漸湧上來,心跳開始失控地加快。他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安排表,指尖微微發白。
“他回來了……”陳展的腦中掠過各種念頭,像飛速閃過的片段,零散卻清晰。
他努力壓制着心底的恐慌,可那股不安卻無法遏制地擴大。
那一夜的記憶無情地浮上腦海,那是他心底最深的陰影,最徹底的絕望。
他永遠記得自己多麼希望這個“父親”徹底從生活中消失,不要再帶來任何傷害。
可短短幾天,他就回來了。
陳展勉強咽了咽口水,心底的恐懼交織成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
他無力地擡眼望向魏逸,帶着深深的無助,唇瓣微微顫抖,卻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