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光沒有借助任何媒介,甚至速度比施引山繪最為簡易的符箓還要快,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陣網,鋪天蓋地朝隋阙籠罩下去。
強勁威壓暫時震懾住這受人控制的無主魂魄,隋阙擡頭望向陣網,躍身試圖逃離,那陣網卻在彈指間化作縛仙鎖,五花大綁将他緊緊纏繞起來。
視野可及,先是一雙潔白靴尖點地,狂風大作,鼓動得來人寬大衣袍肆意飄搖,宛若仙鶴展翅。
淨世仙尊便這般阖着眼從天而降,眉心一點朱砂鮮豔欲滴。
即便叫縛仙鎖禁锢住,隋阙依舊不知疲倦奮力掙紮。聞人沂早有準備,從袖兜裡捧出一隻歸元壺,一揮衣袖,收了隋阙的魂魄。
聞人沂淡淡睜眼,彼時三位後輩東倒西歪互相攙扶倚靠着,該傷的傷,該殘的殘。
玉池微尤其,上半身都叫血液浸了個透,奄奄一息。
施引山正要說話,一張口喉間堵着的瘀血猛地湧出來,嘔得胃裡一陣惡心。
他咳了咳,含糊不清:“肉,肉身……”
聞人沂會意:“鹿賢仙尊暫為看守。”
如此,施引山這才放下心來,擰眉摁了摁胸前,倒吸了口涼氣,約莫估計着斷了有三根肋骨。
一側目,玉池微虛虛閉着眼,靠在台戎肩頭,肩胛處的傷口紮眼得緊。
在施引山記憶中,玉池微是個很怕痛的人。
幼時挨了隋阙的罰,總是能哭上很久,眼淚掉起來沒完沒了,比他還能哭。
隋阙拿上那藥膏,公事公辦不帶任何安撫意味地給他抹了藥,玉池微便又安靜乖巧得像一隻小鹌鹑,不再鬧騰。
可既入了仙門,一路上疼痛伴身必不可少,玉池微漸漸地也能表現得對疼痛習以為常,後來連眉梢都難見他往下耷。
淨世仙尊這番動靜顯然驚動了外邊,千面蛻罵罵咧咧從石門走進來,握着那支蛇尾筆,氣勢洶洶,直沖不速之客聞人沂而來。
“你這家夥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沒經過他的準許擅自闖入,膽大包天!
聞人沂自是不會與千面蛻多費口舌,眼神都多餘給他,一揮衣袖,将三名後輩也一同收入歸元壺。
隋阙身上還捆着仙鎖,在裡邊應當是打不起來。
千面蛻叫他目中無人的态度氣得夠嗆,蛇尾都跟着挺立幾分,好像站得高些更能展現出他的威風。
“膽敢擅闖無涯海,今日你們一個也别想離開!”
他手執蛇尾筆,于虛空略略點染幾下,幾隻姿态各異的妖獸憑空出現,由他所控,沖聞人沂咧開血口。
聞人沂瞥了眼,身形一晃,即時沒了蹤影,再度出現已然悠悠立于數座濟生台之外。
空間内所有濟生台“轟隆隆”發出聲響,鬥轉星移,位置驟然發生變換。
他竟是将琉璃鏡上原有的陣法拼成新一陣法,所占據位置廣闊足以容下所有困在底下的妖魂。
以妖魂為祭,鎖魂陣生生扭轉成殺陣。
既是吞噬他陣無法布成,那便以其自身為陣,為己所用。
此下,便是千面蛻手中那支筆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此劫。
千面蛻見勢不妙,肉眼可見慌亂起來,蛇尾筆瘋狂在空中揮舞,愈來愈多的妖魂從底下放出,朝聞人沂所在方向撲去。
淨世仙尊臨危不亂,發絲于風中輕蕩,甚至連手指也沒動,那些妖獸在離他半臂的距離時,紛紛停住腳,不敢再繼續靠近。
能有這樣的本領,饒是千面蛻眼睛再拙也該看得出這額點朱砂之人絕非凡人,驚恐萬分地俯身下去,重重叩首: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上仙,望上仙恕罪,饒過小人這一回!”
聞人沂依舊是那副無悲無喜,神情淡然的模樣,仿若現下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盤運籌帷幄的棋局,二指隻需再落下一枚,即可達成最後一步完滿。
“持着那筆,便當真以為自己可以指點江山了麼?”
千面蛻惶恐不已,蛇尾驚顫,腦袋死死抵着地面,不敢起身。
“你害他險些無法生還……難以饒恕。”
聞人沂将歸元壺護在懷裡,低垂下眼簾凝視着它,輕聲道:“這無涯海,也該換人來守了。”
待千面蛻再擡起頭來,哪兒還有那位仙人的蹤影?
來不及慘叫出聲,這石門外還靠着紅木桌洋洋自得的蛇怪,連同腳下的妖獸一齊,讓殺陣絞了個粉碎。
……
聞人沂揣着歸元壺回到天蠶宗,将三人魂魄歸還于肉身,解了一路捆着隋阙魂魄的縛仙鎖,獨留他養在裡邊。
自始至終施引山都清醒着,除過被隋阙踹到胸口的那幾腳仍是作痛,随着台戎在歸元壺内的空間四處轉悠,皮糙肉厚倒也沒什麼大事。
玉池微傷得倒是有些嚴重,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經不住疼痛,回天蠶宗昏迷兩日才恢複意識。
施引山惦記他身上讓“洛書”傷了的兩處,玉池微還昏着時,一瘸一拐地往他那住的地方去了幾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