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若将它們全部放出。”
破了這琉璃鏡,放出妖獸,将無涯海攪個天翻地覆,他便不信千面蛻還能安安穩穩在外邊坐得住。
施引山見他神情認真,也知玉池微既能提出,定是經過思量,有把握為之。
不過這做法到底還是過于激進冒險了些,先不說僅憑他三人能否打破琉璃鏡,這些妖獸悉數逃出後,隻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們嚼碎了吞吃入腹。
但轉念一想,現如今陷入死局,玉池微隻是提早提出,往後若想不到其餘可行的法子,放出妖獸最終還是得不得已而為之。
“腳下這東西同屬無涯海,石門你破不開,琉璃鏡便能破開?”
施引山挑了挑眉,質疑道。
玉池微沉吟片刻,回道:“石門鑲嵌于整座石牆之間,所受擊力會分散至别處。
琉璃鏡常年受妖獸沖撞,積勞成疾,且其目的為鎮壓妖獸,向外的一層會更削薄,比起破石門應當是輕易些。”
聽了他的見解,施引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評價:
“莽夫一個,隻會用蠻力解決問題。”語氣頗有苦口婆心意味,“你說的法子還是太過危險,先想想别的辦法,實在不行,再議。”
玉池微也知自己被隋阙一事攪得心煩意亂,所思所想确實急迫了些,沒再說話,擡腳走上連接各濟生台間,浮在空中的石座,去别處查看。
施引山布陣費了些精力,自尋找無涯海的下落,近幾日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實在有些疲乏困倦。
幹脆席地而坐,盯着玉池微來回在各大濟生台來來回回走動的背影看了會兒,阖眼休養起來。
台戎看他面色不佳,好意詢問:“施道友可是身有不适?”
施引山仍閉着眼,應聲道:“有些困乏罷了,并無大礙。”
于是台戎不再多言,起身也随玉池微一同在這裡邊四處搜尋起來。
可做的事少之又少,三人能夠深刻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再這樣下去,十日轉瞬即逝。
到那時,他們可真就要變作沒有過去的孤魂野鬼,永生永世在無涯海遊蕩了。
不過千面蛻那家夥定然會将他幾人抓去喂給妖獸,怕是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施引山迷迷糊糊沒了意識,也不知維持着打坐的姿勢睡了多久,再一睜眼身邊隻剩下台戎。
腦子尚且還沒清醒過來,心跳卻是先一步驚得“咚咚咚”強烈蹦跳起來,聲音不加半分壓制地揚聲問道:
“玉池微呢!?”
“玉池微呢……” “池微呢……”“微呢……”
回聲漣漪般蕩開,清清楚楚傳入台戎,以及不遠處,像是分毫感知不到疲倦,仍舊提着“簌簌”四處查尋的玉池微耳朵裡。
玉池微站定腳步,遙遙隔着兩座濟生台眺望過來,正與方睜眼不久的施引山對視上。
那眼神似是在說:“找我何事?”
迷蒙睡眼漸漸恢複清明,施引山後知後覺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和石門有的一比的面皮難得火燒火燎起來。
他裝作若無其事收回視線,再度合上眼平複心情,心中安慰自己:幸而,幸而,玉池微并不知曉。
台戎看他這副模樣有趣極了,開導他那些想不開事兒時的師弟師妹似的,彎腰湊近施引山:
“既然這般擔心,何不跟着一起?”
玉池微變作石像的時候,可是确确實實吓壞了這位嘴硬心軟的道友。
事發突然,他二人無一例外都被驚到,尤其是他怎樣竭力往玉道友體内注入靈力都無濟于事時,他甚至以為對方當真再也醒不過來。
施引山完全傻了眼,愣愣扶着石像不發一言,還未等台戎出聲安慰,猶豫扳着人肩膀轉過身來時,卻發現這人悄無聲息爬了滿臉的淚水。
施引山的樣子太過可憐,台戎下意識說話聲音都軟了幾分,可無論怎樣安慰,此時的言語都是十分蒼白的。
如他很久之前失去小河時那般,旁人的安慰一個字也聽不進耳朵,全然沉浸于自己内心的悲痛中,覺得被整個天下抛棄。
施引山沉默了陣,嘴硬道:“我隻是怕他碰了不該碰的,殃及池魚。”
台戎對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甚至覺得倘若施引山不這樣回複,反而會讓他懷疑這人是否被某一隻偷溜出來的靈魂附了體。
他輕歎了聲:“若是心有情意,莫要等待一切都來不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