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記錄除了數據和實驗增變量以外，還有許多照片。

這位萊塔諾博士似乎對自己的實驗品很是滿意，每天都會給那個在培養皿裡的畸變人記錄并拍照留念。

顔惜往下一劃拉，發現最早的照片到最後那張時間跨度居然有整整三年。

照片記錄了這些畸變人的産生過程：一開始隻是一個看起來很健壯的女人，緊閉着雙眼，浮在巨大培養皿裡。隔了三個月，那個女人的右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融合到了她右手上的一個沒有了左手的小女孩。再過了半年，小女孩的右手也不見了，一個同樣沒有左手的中年男人被接了上來。等到那年的年底，最後一個瘦弱的中年女人被接到了這三個人上。

顔惜看得毛骨悚然。

最後一個女人被嫁接完畢的照片下面，有别于其他一絲不苟的數據記錄和實驗品觀察，萊塔諾博士難得的在下面的日志裡寫了些帶上了情緒的話。

“精神力鍊接終于成功了！通過打通四個人的經絡，再用人造肌肉纖維和神經脈絡将他們連接到一起，他們終于成為了一個整體，他們之間的隔閡消失了！而這個整體所測量出來的精神力數值是96點！精神力終于産生了質的變化，比原先精神力最高的三号實驗體還要整整提高了5個點！”

“但是我真的感到惶恐。巨大的不安總是籠罩在這個實驗室，籠罩在我的頭頂。我真的沒有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嗎？即便他們答應過我，永遠不會将這項技術用于牟利，而我所做的是人類從前聞所未聞的研究，我也總是覺得……”

“特别是二号實驗體——天，她才十一歲，雖然他們告訴我這些實驗體都是自願的，但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的神情在痛苦。她和我的莉薇差不多大！我見到她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了莉薇。莉薇昨天還對我發脾氣，問我在為什麼總是在工作，總是忽視她，難道工作還能比她這個女兒更重要嗎？可是莉薇……我總覺得我好像做錯了什麼……若我如今做的都是錯誤的，那我還能夠回頭嗎？”

“道德與科學的邊界又是什麼……不……”

“人的貪欲無窮無盡，我不認為有人能夠免俗。”

這段記錄到此戛然而止。

後面就再也沒有出現那樣帶有濃厚的情緒色彩的話。

記錄直到那場衛星爆炸前三個月就停滞了，顔惜再翻了翻，發現另一個研究員哈維也沒有再記錄過。

此時彈窗顯示所有項目的傳輸完成已達100%。

“顔惜！”段遲凜突然喊她。

顔惜迅速地把芯片安裝回自己的光腦裡，又飛速地删除了自己剛才的登入記錄和浏覽記錄，恢複原樣後切斷了顯示器的電源。所幸這台顯示器款式雖老，但依舊配備了防窺模式，因此站在遠處的段遲凜看不到顯示器上的内容。

“什麼事？”顔惜轉回頭去問段遲凜，沒等他說話先發制人，“我在試密碼呢！”

“别試了。”段遲凜沉聲說，“快過來。”

顔惜跳下台階，繞過帶着血漬的巨大培養皿，走到段遲凜那邊。

“怎麼了？”顔惜問。眼前是一模一樣的白牆，和周遭沒有任何區别。

段遲凜叩了叩前面的牆壁，又走到另一邊牆那裡叩了叩，一邊發出悶響，而另一邊則聲音清脆。

“背後有暗門。”他說罷，直接在那側牆上一推，那扇門直接被翻轉了過來。

顔惜歎為觀止。這暗門居然是活門，但接縫處做得如此精緻，肉眼根本看不出來縫隙。

暗門裡邊沒有一絲燈光。隻有外面實驗室裡透過來的光亮，勉強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不應該啊，”顔惜嘟囔，“輻射主星當年早就把能源斷掉了，但現在過去了十年實驗室都還有電力，那說明這裡應該有自主循環發電系統？”

顔惜在周遭什麼都沒摸到，隻好打開了光腦的照明。

映入眼簾的是數十個略小于外面的豎桶狀的培育儀器，裡面漂浮着畸變人，儀器上面都盤着彎彎扭扭、粗粗細細的管子，像是人類的腸道，運輸着不知道是廢物還是養料的東西。大多數儀器似乎都還在運作，而有一半培育儀器已經破裂，裡邊的畸變人不知所蹤。

“考場上那幾個畸變人都是從這裡溜出去的？”顔惜明白了，“然後誤打誤撞找到了離開的空間門？”

據顔惜所知，主星通往附屬星球的空間門一般都在星球中心地帶，距離這裡也不遠。可惜輻射主星鍊接輻射賽場的空間門那端已經被毀掉了，連帶着這一條空間門躍遷路線都廢掉了，因此也隻能斷送了從這一條路離開的可能。

“等等！”段遲凜突然出聲，攔住了想要繼續往裡走的顔惜，“别走了。”

碎裂聲從四周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那一整排的培養儀器的玻璃上全部出現了細細碎碎的裂紋，綠色的營養液體從裂紋裡面滲了出來，滴滴答答的營養液随着裂縫的增大逐漸噴湧而出。

顔惜罵了一句星際髒話。這裡太久沒人來，再加上輻射讓這些儀器變得無比脆弱，剛才顔惜乍一下打開了所有電源，突如其來的通電加劇了儀器的老化，現在所有外壁上都出現了開裂。

她想要往回退，但發現那邊地勢更低，營養液都先流向了那邊，于是她順勢往走道的盡頭奔去。

“咔”，第一個培養儀器徹底碎了，裡面的那個畸變人失去了營養液的浮力支撐，随着營養液的水流掉到了地上，軟趴趴地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