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帳内,近衛昂首站在階下,高舉邸報誦讀。李逸霖凝神傾聽,屠畫錦見縫插針量身。
李逸霖身姿筆挺,端嚴若神,像一尊清冷禁欲的玉佛。
屠畫錦量過的身子數以萬計,第一次見這麼優越出衆的身材,腰腿修長,肩頸比例萬裡無一。
她面對李逸霖,屏住呼吸,拉直軟尺輕輕貼到他的胳膊上,男子精壯緊實的肌肉線條在錦袍下清晰凸顯。
量着量着,忽感高大的身軀漸漸緊繃,屠畫錦偷偷擡頭,隻見李逸霖眉頭微蹙,散發着幽幽冷意。
偏巧要胸圍了,需得請對方擡起胳膊。見他臉色不好,屠畫錦手停了下來,凝神觀察周圍。
寬敞莊嚴的帳内靜的隻聽見近衛誦讀。
“報,元月中州冰災,倉廪盡毀,命江南道着即準備二十萬石糧食北上馳援。”
“報,慶王大壽,着江南道加進新春貢品一份賞賜慶王,榮恩宗親。”
“報,黃河決堤禍連三縣,命江南道抽調十萬庫銀送往災縣,安撫百姓民生,不得有誤。”
……
一條條聽下來,全是找李逸霖要銀子要物。敢請内閣把江南金礦,凡要用錢的地方,全國各地、事無大小全丢過來,誰都知道,江南正打着倭寇,一分餘錢都沒有。
李逸霖雖然面色沉重,尚未有明顯反應,直到聽到:
“報,鞑靼臘月初再犯河套,燒殺搶掠,三邊将領死傷慘重,江南今年加稅三分,彌補損傷。”
他瞬間挺身。
李逸霖見她停了下來,冷不丁問:“量完了?”
“還差您的胸腰。”屠畫錦如實作答。
李逸霖皺眉。
屠畫錦答:“啟禀大人,這是奴婢特意為您定制的衣裳。奴婢見大人日理萬機,因此在一色服的剪裁上融了些洋人的設計,穿上更為靈活便捷,就算擡胳膊也能省七分力。”
“你給我做衣裳?”李逸霖眯眼,打量了一番:“府裡沒老師傅了嗎。”
“大人請放心,奴婢進府時經過考核的。就像大人年紀輕輕當上封疆大吏,奴婢也可以破格進入巡撫府,這就叫有其主必有其仆嘛。”屠畫錦莞爾一笑,自信滿滿對答。
“奴婢官匠世家出身。奴婢十四歲入錦署,位列甲等織匠,享大内津貼,曾跟師傅織過皇上、太後娘娘的龍袍鳳褂,懇請大人賜予奴婢機會證明自己。”
李逸霖瞥了一眼她的手指,指腹厚繭,确實是長年勤練的才有痕迹。
“大人,不如趁現在把胸腰都量了?”屠畫錦小心試探。
李逸霖望了一眼滿桌行令,不鹹不淡道:“錦署織匠突出者能入仕為官。你不留在錦署,來巡撫府做什麼?”
“……”
衆所周知,士農工商是古來傳統,屠畫錦祖上曆經幾朝都是官造織匠,位列倒數第二等。屠畫錦的娘親趁着絲綢熱下海經商,雖然賺了不少錢,轉瞬化為烏有。
因此凡大盛匠戶都渴望向上爬,擺脫劣等出身。
當今錦署織造所官梁秀英就是底層升上來的織女,朝廷親封的為九品司造,專門負責大盛皇家禦用錦緞織造供應,還是田同輝的耳目心腹,在江南舉足輕重。
屠畫錦迅速找到說辭:“大人說笑了,這種美事怎麼會輪到奴婢頭上。”
她含笑半嗔,眨眨長如蝶翼的羽睫,輕歎一口氣:“奴婢身份低微,既無人脈又無錢财,錦署裡可是有一萬織工,就算上面扔一筐金瓜子,我也不見得能搶到,不如出來找個清閑的差事,平平安安度日。”
說着沖他咧嘴一笑:“況且大人為民除害剛正不阿的美名傳遍了江南,大家都誇您是青天在世,能在您手下當差是奴婢的榮幸。”
李逸霖俯視跪在腳下的婢女:“冒着遇害的風險來東山,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沒進取心的人。”
屠畫錦眨了眨眼,擡首笑靥如花。
“大人您現在是奴婢唯一的主人,照顧好您就是奴婢最大的事。大人上任以來,還未做一件新衣,奴婢應該主動替大人分擔,隻要您身體康健,奴婢便心滿意足了。”
屠畫錦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跪在地上也撒嬌連連,眸光流轉好似春水初融,一身硬粗糙戎衣反襯之下,既俊且媚。
“起來吧。”李逸霖,讓屠畫錦繼續量身,又擡眼示意近衛,帳篷内又響起铿锵有力的誦讀聲。
屠畫錦裝作驚詫嬌羞的模樣。
“煩請大人擡一下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