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過一次交十文,來回二十文呐。”婆婆感慨,說話間額間的皺紋又深了半寸。
屠畫錦不平:“這不是官府建的橋嗎?怎麼能說賣就賣呢。”
“田大人親手賣的,咱們小老百姓還能怎樣。”婆婆冷笑,指了指河邊上三三兩兩的擺渡小舟,“你若嫌貴,可乘這些小船,一趟一文,隻是要等坐滿了才開。”
屠畫錦出來時間有限,過橋去南門最近,往東往西過另一座橋都要多繞十裡,思索再三,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隊伍長龍緩緩前行,人們抱怨此起彼伏。屠畫錦跟在人群中,不停探頭盯着橋口。
總算快到她了。
前面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顫巍巍摸出九文投進木箱。
兇神惡煞的家丁敲打紅色告示牌:“老家夥不識字?看清楚,一次十文。”
老爺爺苦口求饒:“我身上隻剩下九文,您就放我去吧。”
後面百姓跟着幫腔:“就一文而已,讓老人家先過去呗。”
“少一文都不行!”家丁粗着嗓門大罵,上手要推人:“我隻認錢不認年紀,老頭後面呆着去,别攔着後面過河。”
“慢着,”屠畫錦站出來,将老爺爺護到身後:“這一文我付了,别碰老人家。”
“謝謝姑娘。”老人合十道謝,家丁黑着臉開了栅欄。
屠畫錦投了十文,正要進入。
“慢着——”家丁拉長語調,“錢沒給夠!”
“不是十文嗎?”屠畫錦克制怒氣,“我哪少你了。”
家丁換上一塊新木牌,無恥笑道:“十文是辰時的價格,現在是巳時,我們老爺說了,行人變多,為了彌補橋體損失,得再加五文。”
平白無故又多了一半價格,百姓紛紛抗議。
“憑什麼又收五文,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一頓飯也吃不了五文。”
“張家已經有金山銀山,怎麼還盯着我們兜裡幾個銅闆。”
屠畫錦一個月也才五兩月銀,方方面面得精打細算。南門的絲線雜料全城最好,若出門一趟二十文、三十文,她以後都去不起南門。
她争辯道:“這座橋本來是官府修給百姓的,為何還要我們付額外的路費。我們一年到頭交的稅納的糧,還不夠抵過橋費嗎。”
“對!橋是給百姓造的,憑什麼賣掉。”身後的百姓大聲幫腔。
“有本事你找田大人說去。田大人把橋賣給了張家,我們愛收幾文收幾分。”家丁瞪眼拿出木棍叫嚣:“就一句話,要過就給錢,沒錢别過。”
屠畫錦氣的胸口血氣翻騰,看了一眼左右皆是手持木棍的壯丁,不情不願又掏出五文。
回到府裡,小詹恰好也回來了,他這趟跑得又快又穩,剛得到上面誇贊,正美着呢,看見屠畫錦神色凄凄坐在門口大樹下。
“怎麼了姐姐。”他一步跳下車座,好奇地問:“出門一趟,誰欺負你了。”
屠畫錦拿出帕子擦了擦臉,溫聲細語道:“沒有的事,東西訂多了,正愁怎麼運回來呢。”
小詹樂了:“姐姐跟我見外了不是,瞧我身後這麼大一架車擺着,哪輪得上你親自動手。”
屠畫錦粲然一笑,宛若春花綻放:“那我就沾你這個光了。讓你專程跑一趟我也不好意思,這樣吧,你哪天順路幫我捎回來如何?”
過了幾日。
小詹駕着車出府,記着阿錦姐姐說有幾箱東西在南門,今日正好順路,等送完了人,把車空出來裝箱子。
馬車歡快地一路直下跑到石橋,被張家家丁攔了下來:“停車停車,凡過我張家橋,一律交十文。”
“笑話,知不知道這是誰的馬車。”小詹撩起袖子蔑視。
“管你是誰,能大的過田大人?田大人說要交就交!”家丁氣焰嚣張。
“田大人?”馬車裡傳來一聲冷笑,“好個田大人,他敢收我的錢?”
車廂門砰然打開,曹斌雙腿跨開正坐裡面,面容含怒……
深夜,小詹搬着大箱、小箱回來繡房找屠畫錦。
“姐姐,害你等了一天,東西給你送來了。”小詹跑來臉漲的通紅,先仰頭咕咚灌了一大口茶,語無倫次:“我跟你說,今天可精彩了……”
屠畫錦連忙倒茶遞點心,拍拍他的後背,讓他慢點說。
小詹雙手比劃,講他們白天過橋遇到路霸,曹大人生了好大一通氣,當即提了人去衙門,他隻得跟着去。
案子審到晚上總算結了,橋上撤了栅欄還給百姓,隻是一通折騰下來,天黑了這才得空去取東西。
屠畫錦驚訝站起來:“想不到竟然遇上這樣的麻煩,我真不該多嘴。”急的左右踱步,又進了側屋。
小詹沖她背影擺手:“真不幹你事,誰能想到一座破石橋也有路霸。”
“小詹。”屠畫錦出來,塞了一個織繡精美的小鼻煙壺袋到他中:“我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話,害你進了衙門。這個你拿着壓壓驚。”
小詹撓撓頭:“嗐,我就一跑腿的,從頭到尾跟着曹大人,哪有什麼驚可壓。”
細看小鼻煙壺袋實在精美,市面上買不到這麼好的,又實在喜歡,紅着臉,嗦嗦啰啰不肯收下。
屠畫錦果斷揣進他懷裡,唬着臉道:“你若認我作姐姐就拿去讓我安心,我們都是一個府裡當差,不求别的,隻求平平安安,不惹是非。”
小詹嘿嘿一笑:“那我就收下了。”
府裡的所有婢女中,小詹最喜歡屠畫錦,不僅因為人長的美又溫柔,幫她一點忙,從不讓人吃虧。
屠畫錦笑着揮手送他出屋。
房門關上,屠畫錦背靠木門,露出似有似無的嗤笑。
李逸霖到任後連夜操練軍隊,幾乎吃住都在軍營,屠畫錦心急,日常照舊織錦當差。
這日,劉管家命她去給李逸霖量身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