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跪在容恒身前,容恒看他一眼,很是冷靜,“此事不怪你,是我的過錯,你不必自責。”
容恒微微閉上眼靠着樹,到這時了,他不可能什麼都不清楚,隻是怪自己百年前過于單蠢了罷。
在場的沒有一人說話,可氣氛卻有一種孤寂之感。
玄深隻聽得容恒呼吸越來越微弱,如同明玉兒在面前死時一般,自己死去的好友白斂,如昭和歌失去父母的憎恨,這是世間情緒離他最近的一次。
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雨,讓人視線模糊,不過半米的距離,容恒的臉對他來說都是如此模糊,玄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甚至比他還強的師兄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輕輕喊了聲,“師兄?”
容恒沒有應答,玄深不容顧慮心悸的抓上他的手,被大雨打濕最後一絲溫熱,容恒的手早已經變得冰涼。
“師兄……”如果不是容恒的離世,玄深從不知道他還有如此脆弱的一面,這個百年前就可以獨當一面的劍尊神色茫然
他像個小孩一般,抓住容恒的手不放,平時冷淡異常的聲線都有些顫抖,“師兄,你醒醒,雨裡冷我們回去好不好?”
容恒終究不會回答他了,失去了靈力支撐,黑木面具從容恒臉上滑落,一張俊美而又熟悉得不得了的臉露出。
玄深眼眶微紅,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控制不住的流淚。
楚擇抿唇,想安慰人卻又不知從何下口,玄深和他師兄的事他根本不清楚,于是這傻家夥也在雨裡淋着。
玄深終于是落下淚,在大雨中的雨水混合眼淚滴落泥土裡,一身墨藍色衣袍髒污不堪。
“師兄……”玄深小聲喊着,像是一隻在大雨中迷惘無助的幼貓,他唯一的依靠不在了,隻剩下自己在這擁擁塵世中行走。
玄深在林中淋了一晚上的雨,楚擇也在旁陪了他一晚上,待天明,玄深這才從容恒屍首旁起身,将之背在背後,神色孤冷的朝着天山而去。
他忽視了方霁的傳音,古也的也沒有接通,就這樣,踏着月弧,拾起日灼,帶着人回了天山。
楚擇緊了緊手,就算知曉這人是玄深師兄心底卻還是有些不平,不過怕人出事,楚擇還是跟了他一路,直直跟到天山。
這位魔尊在劍峰外躊躇半晌,還是一隻腳踏進了劍峰,順着玄深并未隐藏的氣息尋了過去。
天山劍峰之巅名為凜雪,取自高山雪凜冽寒冷之意。
玄深已經将人放入了墓坑中,容恒滿身霜雪,連眼睫上都沾了些雪花,将人放入坑中後,他拂去人身上的雪花,容恒的身體冷得連冰雪都無法融化了。
玄深笑了笑,笑裡是藏不住的悲戚,他用月弧覆土,将之日灼放在容恒身上。
玄深并不打算遵從容恒的意思,毀掉這家夥在世時最喜歡的靈劍。
楚擇阻止他的動作,“這把劍必須毀掉。”
玄深原本垂着的眸子擡起看他,眼神冰而冷。
楚擇硬着頭皮解釋,“你師兄入魔應當就是因為此劍,裡面藏有心魔種。”
玄深睫毛一顫,上面雪花簌簌落下,他将容恒心口上的劍拿出,手上捏着雷鳴劍意,朝着日灼劍而去,這劍卻絲毫不損壞。
楚擇輕聲哄着人,“我來”
玄深拿着劍靜靜看了半晌,最後終于是把劍交給了他。
楚擇喚出血影,血火在槍上燃燒,卻沒有融化這劍峰凜雪,楚擇将日灼抛在空中,血影巨力而下,神劍與之血影槍碰撞發出凄厲的嗡鳴似乎在向誰求救,而後在血影的巨力下斷為兩截。
從中飄出些許魔氣。
玄深靜靜看着,而後轉頭将雪土覆上,蓋住容恒的身體。
随後,他撿起斷成兩截的日灼以劍作碑,設下陣法。
滿天雪下,日灼失去了靈氣,也覆上了白雪。
玄深起身,在這陪了會師兄,而後無情的轉身離開,走時竟連月弧都忘在了腦後。
楚擇亦步跟上,笨拙的安慰,“你……别不開心,你師兄說不定在另一個世界看着你。”
玄深還是靜靜的,身後月弧自覺的跟上,默默的和人保持着三米的距離,它能感覺到自己主人現在心情一定不好。
玄深從袖中摸出一張銀色符咒,聲音沉而啞,“将地門的弟子帶回來。”
說罷符咒化為飛灰消失在人手上。
随後,他看向自己身旁的魔尊,“你回魔界吧,不必把我想的那麼脆弱。”
楚擇想了想,點頭後消失不見。
玄深看着人離開的方向,而後很快垂眸,他很感激楚擇的幫助,但自己和他終究不是一路人。
天山劍峰茫茫大雪中,玄深就這樣靜靜矗立着,直到大雪滿肩天邊暗沉,茫茫雪色裡出現一道黑色身影。
那人在玄深身前站定,他歎了口氣,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和以往玄深認識的不一樣,他道:“回去吧”
玄深抖了抖落滿雪花的長睫,雪色模糊了他的視線,凍僵的嘴唇微張,“不必理會我。”
“凜雪山巅終是太冷了,去雪譚吧。”魏從不由分說的将人扯走,玄深身上凍的僵硬沒有心情想魏從為何同平時不一樣半遷就的被他帶走。
而兩人背後,截斷的日灼覆滿霜雪,就如同這沉疴歲月,終是無法痊愈。
魏從知曉這人不想回洞府,找了處風景不錯又可設暖陣的雪譚亭,字面意思,雪譚中心的湖中亭。
兩人拉來坐下,給人蓋了件毛絨絨的披風後設了個暖陣。
“千舍說酒可消愁,來點?”他晃了晃手中酒壇,手一揮亭中出現一套溫酒器具。
他将器皿加熱,倒入些許好酒,玄深則是坐在對面,眼眸盯着魏從手中的酒,他唇色微白:“寒酒,不可溫。”
魏從看他一眼,“不可溫?你看看你這模樣再說話。”
玄深頓了頓,不說話了,他這才想起寒酒是容恒最為喜歡的東西,曾經的劍峰,一人煮茶一人飲寒酒,每每他将酒溫熱容恒都會将之送入深雪中冷藏。
“酒,當然要冷才有感覺。”
這人總是這樣說。
玄深酒量不好,可以說是差的一杯倒,魏從給人倒了一杯,玄深盯着眼前那失去了雪花,清亮的液體,絲絲熱氣冒出,他拿起酒盞,微麻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身上凍得久了,一下子竟暖不過來。
其實他隻需一個暖寒決便可将身體恢複,可這家夥喜歡受虐,甯願在大雪中待上一日都不肯使用法決。
玄深一口将酒飲下,本是溫熱的酒水劃過喉嚨竟沒什麼感覺。
像是水一樣,玄深略微迷茫,為何都說這東西可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