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羨之還候在京兆府。
“想要我寸步難行,除了錦華宮那位,便是陸明謙,”深眸下抹過寒意,“掣肘我?無非就是怕我再往下查,查出來了,對誰都無好處。”
“這案子,京兆府也得呈上含章殿才能做決定,至于背後的人是誰,就看太後怎麼舍棄了。”寒舟深谙其中。
“太後,”程羨之餘光淡然,唇角微勾,“太後自然想息事甯人,可事到如今,再不願割舍也得推一人出來頂事,屋稅起于戶部,戶部侍郎孔凡在劫難逃。”
“太後要舍棄孔凡,讓他全權擔下責任,孔凡若不識趣,孔家老小十幾餘口,都别想再見今年京都的秋景。”程羨之起身,淡若清風。
“七日,大人在含章殿許了七日的時間,正好。”寒舟立于他左側。
“還是多虧你提醒了句,戶部賬簿虧空,戶部侍郎孔凡是個人才,隻可惜用錯了地方,做了本自以為滴水不漏的假賬。他想補上虧空,隻能從房屋稅入手,若隻是靠房屋稅,注意力太大,不免惹人心疑。”
“想必孔凡也是看出其中緣由,故而想今年從花市着手,隻是中間出了岔子。”他嗓音清冷悠悠道。
“大人所說的這岔子便是知春裡那位江掌櫃吧?”
“江雁離斷了他财路,若不是知春裡煥顔霜響動京都,在官眷裡得了臉,孔凡不想将事情鬧大,隻能從别處着手。”
“這江雁離明知商賈與商會勾結,還敢從他們手底下搶走與花農的生意,想必一早就盤算好了,拉攏京都官眷給自己做靠山,如此商會的人也不敢動她。”寒舟沒見過她人,但這事上看,她絕非是普通的行商掌櫃。
“而這靠山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又不動聲色。”程羨之仍是泛着淡笑。
“若不是這江雁離,孔凡也不會打那批舊甲的主意。”程羨之說,“舊甲盾上不了戰場,就連孫桂府上後院的人都不用這種老舊的兵器了,無非就是想通過旁門左道換了銀兩填補虧空,把人逼上絕路。”
所以就有了陸聽晚城外遇伏一事。
“劉府尹那該要放人了。”寒舟颔首,等着程羨之下令。
“不急,待明日朝會,京兆府禀明陛下,放韓近章遲早的事,劉林查不下去,”程羨之說,“太後那得壓着,劉林固執,不會罷手,明日陛下必然左右為難。”
“寒舟,”他玩心來了,“你說這局誰更勝一籌?”
“寒舟不敢妄斷聖意。”寒舟面無情緒。
程羨之收起玩笑,垂眸冷情,長身玉立,不再與他談朝政。
“不過我倒是好奇一事,”程羨之自顧說,“這江雁離,到底何許人?”
程羨之隐約覺得,她一個行商女,心思缜密,行事果決,還怪講情義。
“會會不就知道了。”寒舟托着腮說。
“讓府尹放人吧。”
夜過子時,彎月似鐮,一把尖刀挂于空曠中,繁星如細碎珠子,點綴黑幕。
陸聽晚出了京兆府,劉林讓她回去,關于案情不會與她多言,至少她知道被關起來的韓近章,這私藏兵器,謀反的罪是不會成立了。
那她知春裡也不會被卷進去,她還了人情,想着借此能徹底脫身,不再受制這煞星。
思及此,邁的步子越發輕快,一副小女子得了欣喜藏不住的作态,昏暗的巷中嬌俏的身影蹦跶,時而哼着曲,時而嘀咕着聽不清的話。
直至一處轉角,身後挺立的二人壓過暗夜,寒舟的聲音混在夜色裡,“大人,咱們兩個爺們這樣跟着一個女子合适嗎?”
程羨之眼簾劃過一道黑線,京兆府出來跟了一路他怎麼不說,眼下這麼說,倒搞得他像流氓。
轉過街角,再進入主路,二人相視一眼,隻見陸聽晚身影從另一處巷子折過去,巷子直通後的地方僅有一處。
程羨之低聲:“這,不是我家嗎?”
寒舟雙手一攤,搖頭說:“莫不是來會見情郎的?”
程羨之閃過一個人,情郎?她的情郎不就是洛雲初?洛雲初住在長青街,隔這可不近。
緊跟着,二人身影入了後巷,隻見陸聽晚扒在程宅後門,學了幾聲鹧鸪叫。
半刻鐘裡邊響起同樣的聲音。
待對上暗号,風信從裡邊開了門,壓着聲音:“二夫人可算回來了,當真是擔心死風信了。”
陸聽晚推着她進去,“回去再說。”
後門再次落鎖。
寒舟與程羨之立在後門轉角檐下。
細微銀月,發絲更顯墨色,筆挺的身姿,程羨之神情裹着看不透的平靜。許久,那平靜清冷的面容下,寒如冰霜,“二夫人,陸氏女……”
他好似明白了什麼,勾起笑,“知春裡,江雁離,有趣,有趣。”
寒舟這會也明了了,喟歎道:“原來知春裡的掌櫃,竟然是府裡的二夫人,這可不是一般能藏啊。”
程羨之意味深長,“太後這棋子,倒是讓人難以捉摸了。”
江雁離就是陸聽晚,程羨之得知了這個事情,今日京兆府的事再精彩,卻也比不得此事來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