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辰飛快從後門離開。而李長仁進來時,隻見得到兒子的一片衣角,他慈父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他顯然還在氣頭上,更是理所當然地将“親兒子對自己不滿”這件事,遷怒在了李司南身上。
“孽障東西,和他娘一樣,留着就是個禍害。當初就不該讓他活着!”
緊接着,大約是氣得腦子發脹,想到當年發生的事情,李長仁竟然對沈靜禾發出了不滿的譴責。
“你也是,當初就不該心軟!既然讓他生下來了,就該養在府中親自看管。他想修煉,府裡找個護衛教習就是了,何必送他去淩霜學院。”
沈靜禾卻是發出一陣冷笑:“你們李家人的事,幹我何事?”
想到撫養李司南的那四年,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我有的選?别什麼事都賴我頭上!”
李長仁一噎,“我……我沒有說你,我隻是……我說的是母親,她老人家也是越活越糊塗了,怎麼能放任那個孽障出淩霜城?”
談及老夫人,沈靜禾乍然息聲,美眸中的恨意隻增不減。
她再也沒有理會李長仁。
她去裡間換了身衣袍後,一言不發地出了院子,開始打點安排除夕祭祀各項事宜,一刻也不停歇。
而李長仁站在原地,擡頭望着屋外黑沉沉的天,忽然長歎了一聲,滄桑落寞。
*
至今,李司南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四歲那年,沈靜禾帶他去祠堂,親手打碎了他的感情。但那天在祠堂沒待多久,祖母就找了過來,痛斥沈靜禾瘋子,然後将他接到了沁芳庭住。
母親不愛他了,祖母替代母親疼愛他。
也是自那天起,李司南開始害怕沈靜禾。小一點的時候,他會怨恨沈靜禾為什麼突然要推開他。大一點之後,他慢慢明白,沈靜禾推開他,也許是因為他嫡長子的身份,妨礙到了她的親生兒子李司辰繼承李府。
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呢?他長得那麼乖、那麼甜,母親會親他額頭,會抱着他哄他入睡,給他講小狗與小狐狸的故事,可為什麼突然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李司南也會纏着祖母問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可祖母從來不會正面回答他,而寶珊姑姑也隻會告訴他:他的生母因他難産而死,讓他以後都别再提這種傷心事。
此時,萬泉山,天泉殿祠堂。
大約是四歲那年上元節,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此後每年,李司南都很抗拒來祠堂,凡是祭祖活動都得祖母、寶珊姑姑以及李司辰輪流哄他,他才會過來。
他也想不通,他原是極其乖巧的,可自那次之後,他莫名變得驕橫了起來。
或許那種情緒叫做不甘心,他偶爾也會期待沈靜禾能來看他一眼,在李司辰來哄他的時候。
然而,時隔十四年,沈靜禾再一次帶他來祠堂,還将他關禁閉,李司南卻比自己想象的更平靜。
“爺,東配殿已經都收拾好了,都是照着您金陽院擺設來的。”
萬泉山山巅的天泉殿祠堂有常駐仆從打理,但契籍所屬并不是李司南待的北城李府,而是李氏大家族的東城李府。
北城李府,也就是祖父祖母這一脈本就輩分高,再加之全員修真壽數長,可以算得是上是東城李府的高祖輩了。
若真按照輩分來稱呼,這裡的下人都該叫李司南一聲爺爺,隻是數百年之前分家,這稱呼的規矩也就不作數了。
大概是聽說“爺爺”來了,大夥兒都覺得稀奇,紛紛來圍觀。
天泉殿管事的李儀更是一臉喜慶,他打理祠堂,知道輩分。北城李府的沈太奶奶差人給了他一張室内擺設的圖紙,讓他照着這圖紙收拾東配殿。
雖然沈太奶奶什麼都沒有說,但他當即就意識到自己離煉氣修真不遠了——這不,這位北城李府最寵愛的爺不就來了!
李儀跟李司南跟得可緊了,一路上笑臉盈盈,口若懸河。守祠堂是個肥差,他在金銀方面已經滿足了,現在隻盼着能有覺醒靈根的機緣。
然而,“你瞧不見我們少爺身上有傷?還在這兒礙事?”
被打發來祠堂住能是什麼好事,沒腦子嗎?
紅鹦看着李儀那張笑臉就來氣,看到跟過來悶不吭聲的木杉更來氣,“你吃幹飯的?不知道将人攆走啊,還要我來教你?”
“還想取代我和綠雀的位置待在少爺身邊,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呸!”
紅鹦朝木杉啐了一口,墨雀摁住他。
“行了,說兩句得了,你先扶少爺進屋上藥,這裡我來處理。”
墨雀永遠都是理性的。木杉是沈氏身邊的人,但一直本本份份待在金陽院、任勞任怨,不太聰明且好掌控,能跟過來反倒是件好事。木杉也隻是聽令行事,對其打罵發洩并無任何意義。
墨雀溫聲道:“紅鹦還在氣頭上,你這兩天避着點。這兩天紅鹦也會守着少爺,你近不了跟前伺.候。我有更要緊的事情吩咐你,你去找那李儀管事打點好少爺的吃穿住方面。我和紅鹦出去不得,若是有問題,少不了需要你回去上報沈夫人。”
墨雀存了試探的心思。萬泉山嚴防死守,他在試探木杉能不能出萬泉山。
木杉渾然不覺,慎重點頭,隻是他手裡還握着那瓶丹藥:“少爺背上的傷……”
看來木杉是能出去了。
墨雀松了口氣,他面帶微笑:“你先留着,你也有傷,吃一顆,莫要因身體耽誤了事。你也知道,少爺還在氣頭上,大概率是不會用沈夫人的東西的。”
“好。”
墨雀聲音輕柔,木杉依言就真的吃了一顆,靈氣瞬間修複了他的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