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風動,月色映雪。
林君玄形單影隻,站在走廊上。他隻着裡衣,赤足而立,身形看上去很單薄。
清冷矜貴的世家公子,此刻低眉斂目,無端有種脆弱、寂寥之感。
開門的聲音,讓林君玄回頭。
他回頭那一瞬間,感覺瞬變。
陰沉低壓的目光掃過來,李司南後背一緊,林君玄那眼神跟去年上元節把他扔湖裡的時候一模一樣。
但很快又沒了,緊接着,李司南矛盾地從林君玄看到了困惑的情緒。
李司南眨了眨眼:?
李司南的情緒一向都是風過無痕,來得快,去得更快。他比困惑的林君玄更困惑。
不就是聽風賞月又賞雪嘛,“我陪你。”
然後他也和林君玄站到了一起。
他不合時宜地瞄了一眼林君玄的胸膛和腰腹。記憶中的手感很紮實,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林君玄比他還是略微差了那麼一點點。
隻是這風這月這雪,也沒什麼好聽好賞的,到底是可以談,但林君玄不讓。
冷風中幹站着半刻鐘後,李司南終于忍不住了,既然談不上風花雪月與感情,那就談談人生與理想吧。
藏寶圖拿在手裡,時刻準備着,“你真的不心動嗎?沒準還能治好你的性冷淡呢。”
李司南曉循循善誘,竭力想說服林君玄跟他一起密謀“離家出走”。
他都快把自己說心動了。
龍滄江的潮汐旋渦,是真實存在的;龍滄江鎮江之龍的傳說,也是真實存在的,沒準還真有什麼深海遺迹。
屆時他僞靈根秒變天靈根,睡一覺就能突破一個境界,三天築基五天金丹十天問鼎修真界,在大褚橫着走,祖母、父親、沈氏焉能再管他?
然而,對上李司南那雙僞裝出地誠懇與乖巧的眼眸,林君玄:……
新婚那夜,林君玄就認為李司南很有去瓦市說書的天賦,尤其是在他小心思多到快溢出來的時候。
相處久了,就會發現李司南其實很好懂,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在黏人小狗和炸毛小貓之間來回切換,沒心沒肺活得快樂又自在,最大的煩惱大約也就是每天睡醒後,壓不住頭頂那撮翹起來的呆毛。
從那天沁芳庭偶遇喝得爛醉的李司南偷跑回府,林君玄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之後枕頭底下藏着的春宮戲畫冊,臉上藏不住的輕浮躁動心思,那股殷勤又黏人的小狗勁兒,想做什麼昭然若揭。
隻是林君玄仍然有些不确定。
除了當年淩霜學院學舍,兩人第一次見面,李司南對他尚有幾分熱乎勁。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和李司南都保持着互不打擾的狀态。
雖然李司南會時不時來竹溪小築刷存在感,但他行為那更像是在對李府諸位長輩說:“你們看,我很在乎林君玄的,但是他不理我,我也沒有辦法。”
當事者迷,旁觀者清。
抗拒聯姻,出走李府,到最後被迫成婚。也許李司南自己沒有意識到,逃避已經刻進他的骨子裡,成為了一種常态。
可是他現在想做什麼呢?
雲樨香讓林君玄敏銳地察覺出:李司南似乎在笨拙又大膽地,試圖經營好他們之間道侶的關系。
于是,他默許了李司南今夜的出現。
但現在,這份出乎林君玄意料之外,且天馬行空、稀奇古怪的藏寶圖,是何用意?
尤其是李司南反複強調龍滄江。這條江他提可以,但别人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起,那就是試探了。
未知與不可控、警覺與多疑,讓林君玄胸膛裡燃起了一把惡火。
他猛地抓住李司南的手腕,抽走那張藏寶圖,力度之大仿佛能捏碎骨頭。
然而,他的聲音卻很克制低沉,仿佛還帶了幾分笑意:“李司南,你的意圖都寫在了臉上,沒必要這樣迂回曲折。”
手腕被攥緊,夜裡的冷風撩動墨發,李司南好像感覺不到痛似的,“我能有什麼意圖?你看,你又不信任我了,我隻是想帶你去龍滄江看海啊。”
“為什麼是龍滄江?”
說到龍滄江這個敏感的地點時,林君玄目光寒了一瞬。但李司南未曾察覺,他隻是不解,他懷疑之前林君玄根本沒有好好聽他介紹藏寶圖。
“不是你說喜歡吃魚,大褚最好的魚就在龍滄江呀。”
林君玄嗤了一聲,“那你記得可真清楚。”
李司南:……
不僅沒好好聽他講話,還對他陰陽怪氣,扣分,扣大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