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在外地鸢色眼睛下意識與灰藍色對視,恍惚間,他仿佛聽見了花朵盛開的聲音。
“謝謝阿治關心我呀。”
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啊?!
“阿治剛剛才與首領先生通過電話了吧。謝謝你幫我隐瞞裡包恩的蹤迹,也謝謝你幫我遮掩我的能力。”
什麼啊?!
太宰治的嘴唇上下打顫,他很想說些什麼——哪怕發出一聲冷哼都行,隻要是能将這個女人的話語擊退!
可他不僅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還任由彌奈繼續開口:
“阿治是個好孩子哦。如果阿治不介意的話,可以将這裡當做歇腳的地方。我會一直為你留着一份蟹肉料理的。”
不對。不對。不對!
這個世界是光怪陸離的,是無可救藥的!家人是虛僞的代名詞,社會是罪孽的代名詞!
這是一個氧化的世界,根本沒有人擁有被救贖的資格!
少在這裡評判我了!
少在這裡自作主張了!
少在這裡……
太宰治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重物痛擊了一般,莫名其妙的痛感纏綿于他的心口,讓他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空洞的眼睛裡沒有色彩,有的隻是一片虛無。在這片虛無中,他已經走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他不相信人性,不相信善意。良好的皮囊讓他得到很多贊譽,也讓他看到了許多醜惡。
森鷗外想要他死在琴酒的手裡。琴酒也默認他會被一顆子彈擊碎頭骨。
沒有人可以救他。
沒有人可以對他抱有期待。
他是一個……被神明抛棄的人間“異類”。
他似乎聽見了一聲歎息。一個溫暖的、輕柔得不像話的擁抱将他從那個腐朽的空寂裡拉出。
太宰治沒有動彈。他隻是閉上了眼,嘗試着用手指勾住對方衣裙上的細帶。
懷抱變得更加用力,像是要将他整個人揉進身體裡。
好疼。好疼。好疼啊!
“阿治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孩子。我很喜歡阿治哦。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期待着阿治能夠成為我的家人。”
細小的、充斥着恐懼的嗚咽聲終于從太宰治的喉間傳出。沒有嘲笑的聲音。沒有安慰的聲音。
有的隻是一成不變的溫暖懷抱。
我可以……觸碰幸福嗎?
我可以擁有呼吸的能力嗎?
我可以擁抱你嗎?
在無聲的回應中,太宰治再次攥緊了那根細帶。可還沒等他用力,一隻溫暖幹燥的手阻止了他的行動。
那隻手将他的手拉開,不等他的大腦有所判斷,對方毫不猶豫地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可以擁抱哦。阿治是我的家人,是我喜歡的孩子。”
太宰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噗通”、“噗通”地跳着。這是無比正常的心跳。也是他存在于這個虛僞的世界裡的證明。
神明抛棄了他。他失去了為人的資格。他的生命也正如他的異能力之名那樣,在人間中失格。
他為什麼存活于這個世界?他為什麼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掙紮?
明明隻需要一顆子彈,又或者是一次完美的入水,他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這個充斥着腐爛氣味的氧化世界。
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哪邊都好,哪邊都無所謂。
隻要能夠讓他尋找到人生的意義,隻要讓他能夠找到徹底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他去哪裡都是沒有意義。
“愛”是什麼?“幸福”又是什麼?他是一個十分恐懼這份情感的軟弱者。
他堅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對他保持善意。沒有人會向他伸手。
更沒有人願意與他同行。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旅者,萬家燈火中竟沒有一盞燈是屬于他的。
他的世界沒有光。
在這個擁抱中,他看見了一隻灰藍色的蝴蝶。
他張開手,蝴蝶在他的掌心停留。
下一秒,他的世界充滿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