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天降大雨,季飛揚毫不懷疑自己會成為新一代雨夜電鋸殺人魔。
見季飛揚開始磨牙了,裴顧北目光掃過手臂上仍未消的咬痕,說:“外寄的東西都放寄存櫃。”
寄存櫃距離保安室不遠,兩人路過一堆箱子,打開一班的寄存櫃。
季飛揚找了一通,有外婆寄來的衣服,倒是沒見着傅辰的名字:“沒有啊,你又耍我?”
“我沒那麼無聊。”裴顧北說,“收件人叫什麼?”
季飛揚沉默了一瞬:“呃,叫……”
“叫做帥……”
“算了。”季飛揚難以啟齒,“你别問了,我自己找。”
“帥炸蒼穹的西伯利亞大狼狗。”
“不許念!”季飛揚驚悚回頭,“還有你怎麼知道!”
裴顧北指着過道邊一堆箱子:“上面寫的。”
寄件人的名字同樣長,叫做【愛你的傅辰哥哥~】。
裴顧北皺皺眉,刻意忽視寄件人的名字。
季飛揚和加起來快半人高的箱子大眼瞪小眼,覺得自己可以出書了。
——《駱駝陽子》。
他拔出手機,揮舞着兩隻大狼爪啪啪啪啪打字。
【汪汪隊立大功:太上老君,這他媽叫有點多?!量詞學明白了嗎你!】
【汪汪隊立大功:我當你是兒子,你當我是騾子?!】
傅辰悠然打字。
【煉丹中勿擾:所以不是讓你多帶一匹騾子去嘛,怎麼樣,感受到兄弟對你滿滿的愛意了嗎[/抛媚眼]】
【汪汪隊立大功:待會叫輛車。】
【煉丹中勿擾:坐小汽車趕來北城砍我,怕你中道崩殂。】
【汪汪隊立大功:不用麻煩,叫輛車把中途累死的屍體拖走,晚上化鬼索命更省事。】
【煉丹中勿擾:太好啦,等你來寵幸倫家啦陛下~】
神經病。
“所以,這堆東西你打算怎麼拿。”
裴顧北幻視季飛揚腦瓜破土而出一朵蘑菇,沒忍住手癢,往蘑菇頭上又澆點雨水。
到了必須求人辦事的時刻,季飛揚忽然覺得他倆那點破事能放一放了:“你願意做我的虎妞嗎?”
“你說呢。”
裴顧北用“你在放什麼屁”的眼神看他。
“你的快遞呢。”季飛揚說,“東西不多吧。”
“不多。”
裴顧北手裡就隻有一本書,季飛揚放心了:“就這些?”
“嗯。”裴顧北指了指一堆箱子:“還有快樂。”
“……”
忍不了了,他馬上下單同城配送!今晚勢必要把這個狗東西大卸八塊!
季飛揚搜尋一圈,沒找到任何可托運的工具,隻得作罷,愁雲滿面地看着箱子,試圖拿起一個掂量重量。
裡面裝的全是書,剛擡起五厘米,脆脆鲨材質的腰發出尖銳暴鳴。
季飛揚立馬軟了腰,趴在上面,人看似活着,實際已經走一會了。
陽光染黃了少年的頭發,于光幕中根根翹起的發絲也蔫巴巴的,很像一隻深受打擊、垂頭喪氣的小狗。
季飛揚正想方案呢,忽然聽見風中飄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迅速轉頭,檢查裴顧北是不是在嘲笑他。
可惜,犯人僞裝功力極強,早已恢複面癱臉,反倒挑起半邊眉:“沒招了?不然你求求我。”
求個屁!
他就是累死在這,也——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季飛揚面無表情,“夠不夠,還想聽幾遍?”
他不是膝蓋軟。
隻是個上有四十老母,下有四歲妹妹,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向惡勢力屈服的持家好男人罷了。
惡勢力雖然還癱着臉,心情肉眼可見的好:“宋校醫愛網購,他那兒有輛小推車,可以找他借。”
季飛揚感覺自己被他騙了:“校醫有推車,為什麼讓我求你。”
“好玩。”裴顧北說,“我也沒想到你這麼聽話。”
有病是吧。
“求你去精神科挂個号,别逼我在心情最差的時候抽你。”季飛揚後槽牙咬的嘎嘎響,“你現在去拿車,我饒你一命,不然把你揍成折疊椅再塞進箱子叫垃圾車拖走。”
裴顧北想了想:“我現在應該表現得,很害怕?”
“滾蛋!”
裴顧北短促地笑了下。
他玩夠了,把書放進包裡,擡手看了看時間:“等我五分鐘。”
季飛揚搬下一個箱子當座椅,岔開腿不耐煩地揮揮手:“快去快回,太陽曬死了。”
“死慢點。”裴顧北遞給他一把黑傘。
季飛揚一怔,看怪胎似的,翻來覆去找傘裡有沒有藏刀片。
良心發現了,終于久違地當個人了?
這人好奇怪,自己黏着他求和,他愛搭不理,輪到自己對他不理不睬,倒是轉性了。
男人都這麼賤?
括弧,除了自己。
裴顧北覺得好笑,默默欣賞這隻小笨狗折騰傘幾秒,終于曬得受不了,快步朝醫務室走去。
正值台風天,夜裡風極大,醒來就見滿地落葉斷枝,因此保潔工作大大增加,經常開着輛清掃車巡邏。
裴顧北爬坡時,一輛樹葉清掃車慢慢悠悠地從另一邊坡上下來,與他錯身經過。
他兩手撐在額頭擋太陽,本厭惡至極的溫度,忽然覺得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就是不知道這樣做,季飛揚會不會消氣——
“哎,裴顧北!”
一陣靜悄悄的風,仍翠綠的落葉漫天飛。
路旁的鳳凰木肆意生長,枝桠絞纏住那顆跳不動的心髒,陽光穿過呼吸間隙,溫出簇簇花骨朵,粲然綻放。
橫跨四年,破開錯亂又迷蒙的夢境,他第一次清醒着、聽見了少年大聲喊自己的名字。
鳳凰花染紅了他的耳朵,裴顧北調整呼吸,回頭——
季飛揚在坡下,興奮地跳起來招手,黑傘随之抖動,像隻在夜間模式發光發熱的陽光菇。
“快回來,咱們坐垃圾車回去!”
裴顧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