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周表情空白了一瞬,無措地睜着眼睛,旋即一笑:“沒事,我重新買。”
許盛言不太想讨論這個話題,他覺得當下林硯周的身體更重要,而算舊賬會讓他變得情緒化,腦子不清楚。
隻好不回應他。
林硯周察覺到他神色變化,這個話題終究要提起的,不可避免,即便他現在是病号,也不能否認那晚做過的混蛋事。
但他又确實覺得現下不是個好機會,這樣道歉,未免太沒誠意。
許盛言整理好情緒,替他蓋上被子,淡淡道:“我回去給你拿套幹淨衣服。”
給了台階,林硯周毫無怨言地下來,他點點頭沒再多說别的。
隻是那根刺,始終橫亘在兩人心中。
許盛言出門後反手關上門,一瞬脫力般靠到門上,緩緩蹲下,他還沒從巨大的驚懼中緩過神來,每一個毛孔都在後怕。
兩人幾個月前被追車遇襲的事翻湧進腦海,曆曆在目,許盛言後來查過那群人的底細,不出所料,和内部的董事換屆脫不了關系。
林耀邥的縱容,再次将他們推上風口浪尖,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勇氣,是不是隻是一場莽撞。
一場置林硯周身處危險的錯誤抉擇。
許盛言回了自己家,找出幾件略微寬松的衣服,款式很簡單,他特意選了面料綿軟親膚的,路過洗漱台時,他順手帶走了兩條毛巾。
被海水泡過是很難受的,但醫生明令禁止了洗澡,拿條毛巾擦擦身體也是好的。
許盛言推開病房門時,身上挂滿了袋子。
像一位出門打獵後,收獲頗豐的兔狲。
看客已經走了,陳聿也下樓去買東西,于是獨留的兩個人就這麼奇怪地盯着許盛言。
林硯周放下水杯,眼神茫然:“阿言…我應該是,沒事吧?”
他開始不确定是否剛剛聽錯了醫生的囑托。
許盛言走到桌子邊,将手臂上的東西都卸下來,很自然道:“這是褲子,這是T恤和外套,襪子是新的,看你有沒有需要。”
“我帶了兩條毛巾,海水泡過皮膚會不舒服,阿競,這條給你。”
陳競受寵若驚地指了指自己:“還有我?”
“我在樓下買了粥和馄饨,兩份各式一樣,看看你們想吃哪種,還是說先擦擦身體,再吃飯?”
“我問過護士,樓下有專門的淋浴間,哦對了,還有這……”
“阿言,阿言,寶貝……”林硯周叫了幾聲,才堪堪将他打斷,他生怕下一秒許盛言能從袋子裡掏出個抽油煙機。
陳競扭過頭,忍住呼之欲出的白眼,自覺拉上了簾子。
許盛言沒回他親昵的稱呼,隻是默默将陳競的東西送到了他那頭,然後才回來打開桌上的食物,問他:“現在吃嗎?”
林硯周看出來了,還在鬧脾氣呢。
“我先把血擦了。”林硯周很嫌棄自己,“難聞。”
更關鍵的,他覺得許盛言大概會嫌棄他身上的味道。
許盛言将毛巾和一些必要用品給他拿出來,然後開始整理東西,過了會兒,他見對面沒反應,問道:“怎麼不動?”
林硯周眉尾一擡:“我一個人?”
“?”許盛言看了他一眼,“不然?”
他聽到床上的人輕輕嘶了一聲,頭疼地揉起太陽穴:“行吧,我應該不會暈在淋浴間的。”
許盛言知道他心底在想什麼,别扭的情緒卻促動他隻想繼續裝傻,他開始真的思考起曾經林硯周問過他的那個問題,自己是不是太慣着林硯周了。
他的性格已經很失敗了,走了不少歧路,他不願林硯周變成這樣,許盛言很清楚自己的德行,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下一次。
人很難長記性。
而且,他現在真的很生氣。
但他不可能對林硯周發火,更不能打他一頓,舊賬新債,不知讓他該從哪件開始清算。
隻好悶在心裡。
“背後護士給上了藥,我看不見。”林硯周試探地開口,“你幫幫我?”
左側的床簾裡,陳競咳了兩聲。
林硯周不爽地啧了一聲。
他試圖去拉許盛言的手,然而對方卻在疊衣服時巧妙避開,林硯周尴尬地縮回指尖。
許盛言很快收拾好,拿了些東西轉身就走,林硯周在心底輕輕歎氣。
“不走?”床頭,許盛言一臉冷漠。
林硯周眼神一亮,看他手裡拿着的,正是方才帶來的幹淨衣物,登時抓起毛巾:“來了。”
醫院的淋浴房設置單獨隔間,空間很小,僅僅夠容納一人,林硯周把自己看得見的地方擦拭幹淨後,隻留下後背,有一道不小的患口,是被甲闆上的鐵皮不慎剮蹭,打了破傷風後,護士囑咐他一定不能見水。
這個點,醫院沒什麼人,更别談淋浴間,這層樓偶爾經過的,是幾個扶着吊瓶路都走不穩的大爺。
林硯周推開門,穿了條褲子便出來,鼓動漂亮的肌肉一覽無餘,随呼吸撩人地浮動,他把打濕的毛巾遞向許盛言:“不麻煩吧?”
淋浴房熱氣厚重,許盛言鏡片上很快起了霧,他沒太多反應,默默把眼鏡取下放進兜裡,垂眸道:“轉過去。”
林硯周真想多觀察會兒他的反應,但介于目前他的模樣的确有礙觀瞻,便很聽話地把後背交給了許盛言。
背上血迹最多,許盛言看到時,心髒不可控制地抖動了一下,因為有紗布的地方被擋得好好地,他沒能看見那條更深的血口,隻透過沁出的血迹隐隐窺見一角。
紗條從他肩頸繞到胸膛,圍着身體纏了一圈,混雜着背部皮膚上大片的血迹,讓許盛言聯想到某種暴力美學,因這幅模樣的襯托,林硯周平日裡桀骜的模樣被襯得更重,難馴之态淋漓盡緻。
但許盛言看不見他的臉,不然,就會知道他現在表情,和背後看到的比起來,差别有多大,一副失神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