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一路高挂。
許盛言的車堵在彌敦道整整45分鐘,一步未動。
黃白牌是上周新拿到的,就連車都是不久前新提的,藍灰色漆面和造型在車流中十分出挑,不太符合許盛言一貫作風。
剛逢過新年,兩地返工人士與遊客銳增,趕上一年到頭最擁堵的時段,他還是思慮得不夠周全。
再細心些,他今天就該乘家門口的巴士到公司。
中控台時間從45跳到46,逐步逼近原定時間。
許盛言有些煩躁地降下車窗,初春的風從外邊刮進來,連帶着幾聲斷斷續續的喇叭,和抱怨。
“on鸠仔開咩車……”
“頂!塞到似清明拜山,早知搭地鐵啦!”
“爬都爬到啦——”
中控傳來震動,連着兩聲,是林敬琛。
【言仔,到了嗎。】
【這邊走不開,我今晚回。】
許盛言避重就輕,敲字:【無事,你慢慢來。】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回複,剛欲放下手機,屏幕再亮:【沒到的話,我讓硯周的司機來接你。】
許盛言看到這句話,幾乎是秒回:【不麻煩,五分鐘就到。】
或許知道他在撒謊,也可能真的相信,林敬琛沒再發來消息。許盛言單手撫上方向盤,望向道路上密密麻麻不透氣的車流,太多了……
其實隻怪他運氣不好,闵港交通管制完善,車流并不算泛濫,即便周末也不會堵到一步不挪的程度,何況這個路段很少堵車,不料,今日海底隧道前頭發生了車禍,還是連環追尾。
闵港素來以低事故率聞名,偏偏被他遇上。
他倒是習慣了,在運氣這件事上,就從來沒有博過好彩頭。
所以許盛言從不賭運,人一旦有了指望,便會變得愚蠢,連最簡單的問題都會依賴天命。
趕上回南天,空氣裡紫荊花的味道格外濃郁,許盛言摘了眼鏡,撩起頭發,白皙的額頭瞬間裸露,冷欲感撲面而來,他從中控取了煙盒,輕輕叼在嘴邊,側頭點燃。
旁車電台聲開得太大,以至于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據悉,林耀邥次子……二代繼承猜測……”
“……合縱傳媒……内地……《冬山如睡》斬獲金像……”
林硯周回港接任,媒體幾乎是嗅着蛛絲馬迹蜂擁而上,沒人不震驚,就連許盛言自己也是。
他回來,并不算個明智的選擇。
華寅這些年明面上交由大哥林敬琛打理,實則内部早已分裂出不同派系暗中博弈,大哥雖為續弦所出,卻深受老爺子喜愛,母家背景殷實,自己也很争氣。
林硯周這個被主家丢在内地不管不顧的次子,幾乎沒人覺得他會是下一任繼承人。
即便他根正苗紅,即便他是老爺子親自叫回的。
這場博弈,他到底位處下風……
許盛言想得有些出神,直到尖銳的喇叭聲将他拉回,他才迅速掐滅了手中香煙,踩緊油門提速。
灰藍車身化作遊魚,長驅直入駛進海底隧道,不見蹤影。
不知名的角落,手機“叮”地彈出條待辦事項: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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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環,華寅大樓36層會議室。
闊面落地窗在綠葉掩映下,襯出道淩厲的輪廓,眼睛的主人偶爾聽人說話,偶爾又像在出神,他的指節在桌面斷斷續續敲點。
突然頓住。
“什麼?”林硯周擡眉打斷。
男人以為哪裡說錯,又确認了遍文件:“關于跨境理财與數字貨币的試點,維聯此前對接過G端應用,目前決策是海盈那邊可以和他們合作。”
實業熱潮過去後,經濟轉型是目前重要趨勢之一,華寅靠金融發家,這幾年響應政策不斷在做技術革新,但父親林耀邥的思想終歸守舊,在此之前隻是淺嘗辄止,并非大刀闊斧地改革。
而自從林硯周回港的消息确定,從昨年起内部就隐隐開始了新方向籌備。
但很明顯,林硯周關心的不是這個:“維聯的話,不考慮。”
男人不明所以:“為……為什麼,他們手裡的技術雖不夠完美,但流程完整度較高,且有基礎經驗,此前我們一直是和維聯……”
“那是以前。”林硯周冷聲打斷他,突如其來的愠怒讓滿屋人都陷入安靜,誰也不清楚維聯到底怎麼惹到了這位新官上任的太子爺。
“明白……”男人在記錄上做出修改,補充道,“那,之前同許總的業務我會在今晚整理出來交到您手中”
維聯是許盛言的公司。
林許兩家世交情誼深厚,自從許家出事後,許盛言便在林家長大,關系斐然,這是華寅高層衆所周知的事。
林敬琛代掌華寅那些年,兩司的合作便一直存在,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