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殉能夠清晰感受到這具機甲内部暗藏無數強大的武器,但是對方固執地隻使用最普通的激光或電磁類武器,隻是對方的戰鬥方式早已擺脫了武器本身的限制。在他同歸于盡的瘋狂打法下,所有動作都像是戰鬥教科書一般精準而緻命,一種冷靜與癫狂的完美結合。這是程殉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将機甲性能與戰術意識如此完美的融合,也是程殉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迫感。哪怕隻是有一次的失誤,頃刻間整場比賽都可能會結束。
如果沒有藥物,程殉也許早就倒在了某一次攻擊中,他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傷,早就應該倒地不起了。
但是他還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并不是因為他不認輸,而是他還想和對方繼續打下去。
他原以為機甲一對一對戰不過是困獸之鬥,如今卻在同這人的對局中找到了一種酣暢淋漓的爽快感。這場精彩絕倫的機甲近戰博弈戰場瞬息萬變,程殉的激光刃在使用時快得看不見刀刃隻能看見劍光,這刃竟然直接劈開了黑色機甲周身不斷閃爍的電光,程殉立即将激光刃變成激光束,下一刻就要把黑色機甲整個轟開。
而黑色機甲那些流動的覆蓋物在炮火即将觸及的瞬間突然凝固,将緻命的激光束散射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在四周的牆壁上炸開無數的火星。機甲對戰場的空間比那日肉搏大了許多,但是這兩具機甲扭打起來還是顯得有些狹小,旁觀者隻能看見這兩具高速移動的機甲不斷碰撞、分開、又馬上碰撞在一起,根本難以看清他們具體的對招。
程殉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也在享受着這場對決——那具黑色機甲的戰鬥風格已悄然改變,從最初的壓倒性攻勢,逐漸轉為模仿程殉的迅捷式打法。他似乎已經開始掌握了這種程殉自創的、極具靈活性和随機性的戰鬥風格,也讓他自身的每一個閃避、每一次反擊都足以精準預判程殉動作,仿佛他們早已演練過這場對決無數次了,所以才能招招式式都那麼恰如其分地錯開。
而程殉也在觀察着對方的機甲破綻。他發現這具黑色機甲存在着某種“絕對防禦”的特性。一旦他的攻擊意圖被對方察覺,所有的攻勢最後都會被對手化解。
為了印證這個猜想,程殉突然調轉了機甲運轉方向,機甲背後的推進器又一次超負荷啟動,帶着自殺般的決絕直接暴露了自己的所有地方,帶着激光刃又沖入對方核心。
而就在快要觸碰到對方核心的時候,程殉忽然一種不可能的角度調轉軀體,早已蓄能完畢的背部隐藏炮口突然朝着黑色機甲的動力臂開火。那裡是黑色機甲目前的視野盲區,那個程殉買來的不知道幾手的粒子炮居然真正穿透了黑色機甲那層牢不可破的殼,閃爍着爆破時的刺眼光芒。
黑色機甲突然停止了所有花哨的技巧,以最樸實的直拳轟向程殉。這一拳的速度并不快,卻因為程殉的機甲實在暴露太多,結結實實地打在程殉機甲核心處,一刹那程殉感覺天旋地轉。
兩具機甲在驚天動地的碰撞中同時後退。程殉的機甲終于再也無法站起來,而對方的動力臂也出現了一個難以被覆蓋的空洞。
程殉打到現在,甚至已經都無法收縮自己的機甲。他雖然被打敗了,但是他現在真的好想笑出聲。
原來你的機甲也不是全無破綻。
但是程殉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了。他低着頭,第一次感覺這具陪伴他這麼久的機甲讓他感覺好沉重,他想趕緊褪去機甲才可以呼吸。血從他的頭頂流下來,讓他的眼睛又有點睜不開了。
就在程殉感覺快窒息的時候,那人居然徒手把程殉的機甲保護殼掰下來了。
程殉想睜開眼睛,想确認他的對手到底是不是——他好像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全名。可是他隻能看見面前一團又一團模糊的影子,在一切都模糊不清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忽然閃過大北那句他當時沒有理解、但是現在聽着很清晰的話——
“你居然能從黑鷹手裡活下來”。
黑鷹。
Hawke。
他辨認着那團黑影,張嘴的時候嗓子幾乎全啞掉了:“你叫黑鷹啊?”
這是個問句,但是程殉目前無法再說出一個疑問句應該有的抑揚頓挫了,所以聽上去像是陳述句。
“是你啊。”黑鷹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具機甲就是程殉的可能性,隻是他以為程殉是一個性格很要強的人,不會和大北那夥人混在一起,所以很草率地排除了這種可能。
程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但是他真的已經精疲力竭了,閉上眼後就再也沒能睜開。
莫本進入場地的時候,看見打鬥居然已經結束了,還有點出乎意料。黑鷹蹲在那個被打得終于再也無法啟動機甲的學生旁邊。她不知道黑鷹在幹什麼,隻是感覺曆史又重演了一遍,有些怨氣地開口:“五殿下,我來處理吧。”
黑鷹沒動。莫本也不知道這人今天又抽什麼瘋,自顧自帶着醫療團隊往前走。走近才看見躺着的學生脖頸上有一個爛掉的瘡口,已經腐壞的組織流着膿。
莫本自然一眼就認出那是注射藥物留下的口子,隻是有些太嚴重了。她順着那個方向看去,又發現機甲内部靠近人脖頸的位置多了一個裝置,應該是實時注射藥物的。
“你們會開除他嗎?”黑鷹問道。
“按照規章是要的,畢竟他已經到了濫用藥物的程度了。但是很難說,因為有人來提前跟我打過招呼,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莫本的語氣平平靜靜的,把那些好像本來不能在台面上說的事情都說了,似乎這所有的一切與她都沒有關系一樣。
莫本很難得在黑鷹的臉上看見這麼沉重的神情。她有些奇怪,隐隐約約感覺黑鷹有些難過,但是也不知道他在難過什麼。
程殉躺在那裡,眼睛都閉不上,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樣。其實這次對戰黑鷹已經算是留手了,莫本從監控裡就已經不止一次看見黑鷹故意偏移攻擊的角度——但也可能是為了多打一會而拖延時間。
“你們聯合子爵賣藥的生意,怎麼不拉我入夥啊?我在地下城那邊有貨源的。”黑鷹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本說着。
莫本原以為黑鷹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這裡的任何事情。黑鷹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更不正常。她挑了挑眉,然後裝傻:“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黑鷹冷笑一聲,然後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