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姝在京城林家,大夫人許是覺得她太拿不出手,讓她沒事别外出,逢各種宴會,能推的也幫她推了。
林阿姝樂得清閑,本來她也不愛和一群說不到一處的小姐待着裝木頭。
阿姝能老實待着,一來是新環境頗為新鮮,她可好好熟悉一番;二來是難得一家團聚,她也好承歡父母膝下;三來便是謝長殷曾寄來的信,信上除了日常慰問,還囑咐她在京城少在人前露面,出門也帶上幕籬。
阿姝當他醋勁還沒過去,便頗為寬宏大量地縱容一下他。
但大夫人遇到推不去的宴會,也會讓阿姝和林家其他小姐同去,正好阿姝覺得有些悶了,就當出去透風。
赴會前一日大夫人特地叫林阿姝過去叮囑,此次是她在京頭一場宴會,京城權貴遍地,若逢人尋釁,忍忍便罷,不要惹出是非。
阿姝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應着,這些小姐們的挑釁,無非就是比些才藝,比些賢良淑德,比下父兄啦。
那些琴棋書畫德言容功阿姝本就不甚在意,輸赢來去是高是低也無所謂,至于家族官身,有多少就是多少,又不會因為她比來比去有所增減,再者又不是她掙的,有什麼好比的?
她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和她們摻和到一塊兒。
賞菊宴這天,阿姝早起被拉着梳洗打扮,穿上府裡送來的新衣,和小姐們一塊兒乘馬車去了。
要不說京城天下文英荟萃之地呢,京城的幾個林府小姐頗有涵養,至少阿姝來了十幾日,從沒和她們鬧過一次紅臉,不生不熟,見了彼此都是客客氣氣的。
青州的那群小姐說阿姝是野猴子,阿姝感覺這麼一比,青州那群小姐也像野猴子。
如果猴子的野要分個等級,阿姝自認頗高,但那群毫不掩飾輕蔑排斥的小姐,怎麼也算中級。
到了地方是個王府,說是一個王妃舉辦的賞菊宴,邀請各家少爺小姐夫人們同往,才子們吟詩比賦,佳人們撫琴弄香,十分風雅。
當然男女之席是分開的,以一片碧波水湖為隔,又風雅又不顯刻意。
阿姝便在湖這邊的花亭小園,自己尋了個少人的角落,淑女不顯眼地喝茶吃點心。
吃膩了就一個人坐着,排除掉周圍人聲,一人谛聽蟲鳴鳥叫,獨賞院中芳華。
忽然眼角餘光多出一片碧色衣裙,來的姑娘有些小心翼翼問道:“請問你是哪家的小姐,為何獨自在這兒坐着?”
阿姝擡眼,這位碧衣的小姐身材嬌小,面貌有種不見光的蒼白,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頭上也不像其他貴女寶簪華钿,簡單的碧色流珠和碎銀做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清新。
阿姝簡單回道:“我在承安巷林家行五,叫林挽姝。”
“原來是林編修家的,”碧衣小姐見了個禮,垂眉低首聲音有些懦懦:“我是京城巡檢次女,我叫江……”
她話未說完,忽然有人過來對林阿姝道:“原來你就是林家新來的小姐,你幾歲了?”
林阿姝老實答道:“十六。”
那後來的小姐一襲朱裙,朱纓寶飾華貴大氣,面容嬌嫩,活潑貴氣,巧笑道:“我也十六,不過我前些日子剛辦的及笄禮,算來你比我大幾個月,我當叫姐姐才是。”
她又問:“姐姐許的哪戶人家?”
林阿姝搖搖頭。
朱裙小姐捂嘴輕笑:“定時姐姐家裡舍不得姐姐,正好姐姐父親高中,可以慢慢相看呢。”
林阿姝微笑,和這群貴族小姐實在沒什麼有意思的,她保持着禮貌的内向腼腆狀态。
那朱裙小姐自顧自說起來,她估計人緣頗好,她來時幾個原先和她說話的也都過來這邊,也沒冷場。
她和她們說了幾句,又問阿姝:“姐姐可會什麼才藝?女工做得如何?”
林阿姝心道:又來了,談論完婚姻家庭又來開始比了。
她微低頭,模樣娴靜誠懇:“都隻是平平。”
林阿姝本想以此搪塞過去,都說平平了,沒想到那群小姐,尤其是朱裙小姐嬌嗔一瞥,和衆位小姐妹調笑起來,言談都是:
“我不信,姐姐肯定是謙虛了,不好讓我們太沒臉呢。”
“就是,這位姐姐再說如何平平,總有那麼一兩個拿得出手的吧?”
她們纏着要林阿姝露兩手。
展示什麼?阿姝速成的隻會最簡單小調的琴曲?鴛鴦繡成鴨子的女工?
林阿姝被纏得無法,便在她們的極力邀請之下,在紙上寫了個字。
别的不行,她字畫至少還能拿得出手,不算給家裡丢臉。畫畫太麻煩,就随便寫幾個字。
原本鬧哄哄七嘴八舌的小姐們看着她的字忽地靜默,一個個眼神中帶着驚奇,似乎也有點僵硬。
林阿姝放下筆:“怎麼?是有什麼不妥嗎?”
那朱裙小姐忽地笑開:“沒什麼不妥,隻是時下多流行簪花小楷,姐姐會寫這男子台閣體的字,讓我們有些驚訝而已。”
她端起字品鑒:“雅正大氣,姐姐寫得真好。”
林阿姝連忙擺手,也稱贊起她們寫的簪花小楷的好來了。
這般兩廂吹捧,林阿姝正覺無聊浪費光陰,偏巧有族裡一個姐妹過來喚她,她正好溜之大吉。
她走之後,涼亭的小姐們卻還在原處,看着那邊林挽姝朝幾位夫人見禮,然後又自己找地方吃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