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幾天過去,到了林府老夫人壽宴的前一天晚上,阿姝的屏風還差三分之一沒繡完。
阿姝趕走丫鬟,說要發奮突擊,讓丫鬟先去睡。
看似她要突擊一整晚房裡燈火通明,實際她在繡架前裝模做樣動了幾針,刷刷刷很簡單潦草地随便繡繡,線走過去就是繡了,之後她撂下針往床上一癱,拉上簾子直接睡覺。
反正那老太婆都不會放過她,前面的繡工能交個差混口飯吃就好了。
這群老太婆,量她腰圍說她這腰身不像個閨秀,要她再減減,說京城流行以瘦為美,于是就算給飯也隻給一碗,用拳頭大小的小碗盛着,肉也沒見幾片,還不見多少油鹽。
換以前阿姝自然能吃得下的,但前面三年被謝長殷養叼了口味,由奢入簡難,阿姝吃着送來的勉強餓不死的飯菜,嘴裡要淡出鳥了。
她壯點怎麼了?要像那群閨秀風一吹就倒,以後打架都打不過好麼!
于是阿姝便托人,托那謝長殷安插在府裡的眼線幫她帶點吃的。那小厮并不忠于林府,給她帶吃的也不擔心會告發。
她願意小厮給她帶點果腹的食物,但小厮帶的窯雞、八寶鴨、蓮花酥等,都是她喜歡吃的。
這等油膩香酥之物府裡自然少做,而且阿姝一入嘴,就知道這味道正得非要去專門的店裡買才行。
至于具體為何有各個店裡的美食,她隻做不知罷了。
除此外,阿姝“病”了三四日不好再病,于是便恢複了。一病好上課,得知原先教她的李嬷嬷突然身染惡疾,換了個張嬷嬷來。
這個張嬷嬷也嚴厲,拿着個戒尺指上指下的,但她隻是表面上嚴厲,真正落下的戒尺也沒多少,那力道,和原先的李嬷嬷就大相徑庭了。
具體為何,阿姝隻當想不到,也未去深想。就這麼冷冷淡淡稀裡糊塗地過着。
直到老夫人壽宴到來,府裡張燈結彩。她也在宴會上看到了她阿娘,阿娘握着她的手撫着她的臉,淚光盈盈,眼裡隐有怒氣:“你好像瘦了許多,姝兒,你受苦了……”
阿姝反握住阿娘的手,好在她的傷基本結痂快好了,不然以前那樣被阿娘看到怕是要掀翻了林府。
“阿娘,這是我選的路,沒什麼苦不苦的,況且還能學點東西呢。”
林母被逗得臉上一笑,實際心底微沉。阿姝小時候連習武的苦都懶得吃,又怎會想吃這個苦學女工學規矩?
别家父母都希望孩子長大、懂事,但趙施琇生這個女兒,卻隻想她快樂自在一世順遂。如今她的懂事,反倒讓她覺得内疚自責。
阿姝作為新來的小姐,自然由人介紹,隻說是林家旁支,先前身子不濟一直在院子裡養着,現下才接過來并入主族,是當今新貴林儒賢之女。
這身份讓不少人跟她寒暄,阿姝學的用上裝作淑女假笑應了。
到了送賀禮獻壽環節,其他小姐少爺各種獻禮獻藝,阿姝在角落默默狂吃,看起來儀态淑女小口小口用餐不顯另類,實際嘴一直沒停。她的身份也不算多顯赫,沒多少人注意到她。
“诶?十六妹妹,你送什麼賀禮呀?”一聲少女略揚高聲音的嬌俏提問在人群中分外顯眼,大家忽然安靜下來。
阿姝拿糕點的手一頓,慢慢轉頭看向說話的那個林家小姐。
阿姝沒說話,隻是兀自咀嚼完嘴裡剩下的糕點,拿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嗯,很淑女了。
她眉毛輕挑,将目光慢慢移到上面。
老夫人與她目光相觸,難掩眸色厭惡,對着那小姐淡淡開口道:“她的禮物早先送過了。”
那怡小姐收到老夫人警告的視線,臉色匆忙一白,讪讪地打圓場給自己找台階下。
蠢貨,這種場合擠兌她就是下林家面子,老夫人再讨厭她也不會不顧林家臉面的。
原以為此事就結束了,不想那怡小姐身邊的一位衣着華貴的小姐忽然道:“這位妹妹送的是什麼好東西呀?竟然藏着掖着不肯給我們一飽眼福呢。”
阿姝聽身邊人嘀咕,才知她是本地布政使鄭家的小姐,在青州地位比林家高。難怪可以不看情形任意妄言。
林老夫人和大夫人雙雙看過去,那鄭小姐身邊怡小姐的臉色已經白如紙了,頭上冒出冷汗。
片刻後林老夫人慈祥微笑道:“既然鄭小姐想看,那就把挽姝的禮物擡上來吧。”
老夫人淡笑着眼神示意身邊人,嬷嬷受到信号,默默退出去吩咐人了。
那鄭小姐看向林挽姝眼神頗具興味,像是找到什麼逗樂的東西。哪知林挽姝壓根沒看她,似乎這件事情與她無關,她自己不緊不慢地吃東西。
反正老夫人總不會讓林家丢臉的。
鄭小姐見她不理也沒惱,反而是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大夫人見此微微皺眉,正要吩咐人去看看。卻突然聽人高聲報:“十六小姐賀禮到——”
“這麼快?”周圍人紛紛竊竊私語。
老夫人一看剛走回來的嬷嬷臉色大變就知不妙,正準備找些借口攔下轉移注意力,那鄭小姐突然道:“聽聞這位妹妹的壽禮是架九尺高的百壽大屏風,我們可一定要見見妹妹的如此誠意的孝心。”
阿姝看她這般,心道原來她是有備而來啊,一點名聲而已,她自己是不介意的。
阿姝想想那幅前面還可以,後面直接潦草幾根細線一筆帶過約等于沒繡的屏風,心道以後不會這丢臉的賬府裡人不會算到她頭上吧?
正緊張間,見幾個力夫哼哧哼哧地擡着一個大屏風遠遠走來,阿姝看那顔色那紋理哪兒不熟悉?
正心下感慨她的潦草“作業”公之于衆隻怕以後要加課業的時候,屏風擡近時微微一愣。
鄭小姐狐疑地擡步上前,似要找什麼證據。
阿姝也忍不住愣愣地上前。撫摸着屏風後半段的繡線紋理,她也有些驚訝。
她明明越到後面越潦草,甚至都不繡了,這不僅将她後面那部分續上,還将她中間潦草得看不下去的地方改了改。
而且最重要的是,後來的人繡的手法和她一樣地爛。爛得簡直如出一轍。
阿姝眉毛微挑,想到某個答案。眨了眨眼。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