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謝長殷放棄刺殺少年立刻朝她奔來。
一陣天旋地轉,林阿姝回過神時已經被他穩穩接住,他側一步避開,梯子在他們身旁倒下。
林阿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揚起的墨發漸漸飄下,那張如玉的容顔漆黑的眼瞳緊張地盯着她,滿眼都是她:
“你怎麼樣?可有傷到哪兒?”
阿姝輕輕搖頭:“我沒事。”
最緊要的事情問完了,阿姝發現謝長殷的臉色忽然很複雜,緊張關切之色褪去,臉色一寸寸發冷。
他盯着她,眼底浮現一層薄冰:“你跟他一起來,兩人還要一起逃走,你為他從梯子上摔下來,”
謝長殷觸及林阿姝眼底退縮之色,心中一刺,勾唇冷哼:“怕我?”
他自嘲微諷:“也是,你都看到裡面了,怕我也是應當的,”
他放下她,轉身退一步望向别處,留給林阿姝一個孤高清冷的背影:“你可以走,不用爬梯子,直接從正門離開。”
有一會兒沒聽她動,謝長殷回頭,見林阿姝直愣愣地望着他,如小鹿般黑潤的眸子似是還有話要說,沒走。
他會意,瞥了眼角落被下屬制服的小少年,冷冷道:“我還有話要叮囑他,你先走,我向你保證他一定會活着出去。你也是,不要随便跟男子來不熟的地方,以後我自會離開你們,那五百兩債務你不必擔心,我會還清……”
“謝長殷,你要不要聽我說一句?”林阿姝聽他說了許多,越說越遠,忽地打斷他。
謝長殷餘光瞥到她在後面定定地望着他,他不曾回頭,就這麼微仰天穹,目光渺遠:“你說。”
林阿姝原本有點怕他會像話本說的殺.人滅口,可是當她大膽看他,她忽然發現,
他揚着脖子遠望的目光太過刻意,凝視着一個點,像是有意避開她的視線;他看似背對她高傲清冷,實際身體肌肉似乎有點過于闆直僵硬,身側的手捏成拳而不自知。
她覺得她之前想錯了,或許這件事更害怕更緊張的人是謝長殷。
他要是想殺她,為何剛才要救她?看她摔倒落井下石不是更好?
他要是想傷她,剛才抱她的時候那麼近直接可以,但他放她下來,還後退了一步。
阿姝想,如果謝長殷想殺她,有千百次機會,但偏偏是這個人,為了不使她沾上污名甯願受牢獄之災,為了她不懼權貴報仇,以身試險。
她受一點小傷着點小涼他都記挂半天,大概不會再有誰像他這樣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了。
于是她朝他邁進一步:“謝長殷,我知道了你做的事情,那又怎樣?我知道你是為我報仇,當時在别院你抱着我從滿地屍體中出來,我可有怕過?我可有為此畏懼你疏遠你?”
她走到他面前,直視他:“謝長殷,你永遠也不可能傷我、害我,對嗎?”
她一出現在他的視野,他就忍不住被吸引,一切僞裝防線在悄然潰散,他輕輕點了點頭:“……嗯。”
林阿姝忽地一笑,眸中柔軟的信賴親昵:“那我有什麼好怕的?”
“謝長殷,你知道嗎?看到門内景象的那一刻我隻是震驚,他們害我你要殺便殺了,隻是謝長殷,你這般折磨他們,是否殺業過重?”
她執起他的手:“謝長殷,不要再為我輕易造殺業了好嗎?你知道我除了震驚還有什麼嗎?我害怕。
我怕你總這樣激進,到日後業果累累仇家無數,你若是行差踏錯便命喪黃泉,謝長殷,到那時我該怎麼辦啊?”
謝長殷沉默着,手指微微蜷曲,想握住,最後卻往回抽,他極力平靜:“這些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可是謝長殷,我不想失去你啊,我不想下一次真的給你收屍,我隻想你跟我好好的……”
阿姝淚水忽然決了堤,猛地一把抱住謝長殷,撲進他懷裡,聽着他胸膛沉穩有力的心跳,把鼻涕眼淚都糊在他衣服上大哭起來。
謝長殷沒想到她這麼大反應,一時心髒像被猛地擊中,他的珠玉琳琅砸入懷中。
謝長殷僵着手順着她的背安撫她:“是我的錯,别哭了,我都依你……”
“真的?”懷裡的人突然仰頭看他,一雙嫣紅的淚眼蓄着水光半信半疑,臉上被眼淚糊得一片水痕,
謝長殷毫不懷疑他要是說個“不”字她能繼續哭。他怎舍得?
“真的。”謝長殷确定地點點頭。
林阿姝開始提要求:“那我要你給屋中的人一個痛快,将這一切都結束了。”
“好。”
“那你也别再欺負街坊攤販了,财帛動人心,他們皆是升鬥小民,再加上原先縣令之子威逼利誘,他們也不得不做,你隻将其中惡劣的小懲大戒便是。”
雖然很多時候視而不見的都是幫兇,但阿姝也不忍看那些街坊人心惶惶,如她所言他們都是升鬥小民,為一點營生早起貪黑,重利與威逼之下所謂“随大流”再正常不過了。警醒得差不多就好,點到為止吧。
“好。”謝長殷對她幾乎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