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您……”
林母自豪地眨眨眼:“這得問阿姝。”
阿姝急中生智,請林母去錢莊借錢,自己來搗亂交易,正常情況下老鸨是不肯放人的,但她提前造好勢,又在衆目睽睽下說定了價格,老鸨不好反悔。
接着林母拿着巨額錢款發揮演技,施以錢财背景,讓老鸨有所顧慮動搖。
“姓謝的,前面就是錢莊,演戲的錢等下還回去,但買你的錢實打實花了,你好好想想怎麼連本帶利還我們錢吧,這借的可是二分利的貸。”林母無情地補充。
“娘!”阿姝半撒嬌半勸地推了推她。
林母撇撇嘴,“你倆先去那邊茶棚待着喝點水,我去還錢。”
今天是個多雲的天氣,就算到中午暖陽也是絲絲縷縷從雲層漏下來,地面一層淺淺的亮光,氣候宜人。
謝長殷望着街上往來行人,淡聲問:“後悔嗎?”
“後悔什麼?”
阿姝不明所以,她趴在桌上等着上茶點,腦袋不安分地在手臂上搖來搖去。似乎隻是側着看世界便有所不同,她看什麼都是新奇的。
“後悔救我啊,五百兩銀子,再加上二成利可不是小數目。”
就算沒了本金,光這二成利就夠尋常人家喝一壺,更何況本金,林家所有家當賣起來隻怕遠遠不夠。
“這五百兩銀子怎麼還?不說本金,就說這利息,利滾利的可怕你可知道?
你們村的人幹一輩子農活也才夠一百兩,日後規定期限内還不起,錢莊的人隻怕來搶東西去變賣,沒東西賣了說不定要剁手剁腳……”
“夠了你别說了!”林阿姝突然叫起來,一把捂住謝長殷的嘴。
謝長殷隻感到唇上貼着的手心的柔軟溫度,對她突然的上手微愣。
聽她昂首挺胸,那張粉嘟嘟的唇一開一合地講:
“首先,你說的那些還沒發生,用今天去憂心明天,不是把今天也過不好了嗎?等事情來的時候再去解決問題,解決得了就解決,解決不了,到時候再想辦法;
實在解決不了,不正是說明我解決不了嗎?那我還憂心什麼?又不是我的問題。
我們最重要的,是把今天過好!”
她說話的時候,頭上梳的小辮跟着她動作輕晃,配上自信昂揚歪理頭頭是道的模樣,俏皮可愛。
謝長殷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歪理帶偏了,看着她微微出神,她在他眼裡漸漸發光,照亮一室。
她說:“謝長殷我從不覺得後悔,你也不要自卑,五百兩能救下你可比看你被賣去捅屁.眼值多了,大不了以後我們一起還嘛。”
她拍拍他的肩,小嘴伶牙俐齒的。
謝長殷原本還聽得有些動容,到後面那三個字出來他神色皺了皺眉,教育她,“女孩子不要說髒話。”
“為什麼不能說?這是事實啊,而且每個人都有屁.眼,不說難道就沒有嗎?再覺得污穢也長在身上啊,我就說我就說,屁.眼.屁……唔……”
謝長殷拿起一塊糕點堵上她的嘴。
他以前是傻了才會懷疑她是林挽姝,林挽姝官家小姐知書達理,怎麼會是這個鄉下野丫頭?
可阿姝的粗蠻,也是她的靈動,未經世事人情雕琢的天真良善,心若蓮華,為他不惜散盡家财背負巨額債務,真心何其可貴。尤其對于見慣人心利益的謝長殷來說。
“五百兩銀子買我太虧了,可能你這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錢,我看起來也不是有這麼多錢的樣子,若是缺玩伴,與其背負巨額債務買我,以後再找其他玩伴不是更好?”
“不好!”她湊上去攬着他的胳膊:
“其他人怎麼能和你比?謝長殷你在我,我有預感,要是錯過了以後可能都沒有你這樣特别的朋友了,而且我覺得我們之間肯定有很深的緣分!不然怎麼讓我恰好救了你呢?”
她信誓旦旦,日光下笑容豔豔,說出的話比蜜還甜,謝長殷像是被日光晃了眼,也泡在蜜罐裡,唇邊也勾出輕輕的笑意:“嗯。”
“對了,謝長殷,你還有别的家人嗎?你還有地方可以去嗎?”
“并無。”
林阿姝立刻說:“那你跟我們回去吧!以後我便是你的家人,我家便是你家,我罩着你!以後我們……”
謝長殷靜靜聽着,小姑娘跟隻百靈鳥似的,叽裡咕噜講個沒完,又活潑好動,一邊規劃藍圖一邊神态靈動,手舞足蹈地比劃。
謝長殷聽得妙趣津津,如同一副長卷在眼前展開,春光畫意融融,畫上是千裡江山之景,眼前人是勝景佳人。
在他曾經曆的另一個過去。
那次他逃跑,親娘不堪折磨凄慘離世,他并沒有遇到林阿姝,也沒有流落到海邊,而是在永州附近城池,朋友為一吊錢出賣,他重新被抓。
他負隅頑抗遭受毒打,之後被綁着塞上小轎,彼時真正年少的謝長殷多麼希望有人能打破這既定的死局,有人能在他倉皇無依之時出現,哪怕什麼都不做,隻是一點點信仰。
可惜沒有。
他入了王家院子,帶着身心的傷痛,用盡最後力氣傷了姓王的,又放把火燒了院子,趁亂逃出來。
但他隻是一芥逃奴,要躲避追捕四處流離,要讓自己活下去。
他做過乞丐,與人與狗搶食,也曾餓得不行為個饅頭受人毒打。
後來偶然他去了地下拳場,用命換取生存往上爬的機會。
卑賤之人,如同蝼蟻,若要登高,便隻有最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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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時節,早長莺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