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拎着林阿姝一起躲到樹上。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從窗戶窺見謝長殷所在的房間。
女人激烈地撞柱而死。林阿姝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驚叫出來。
“阿娘,她……謝長殷的娘……死了?”阿姝瞳孔震顫,眼裡濕潤不知道是驚恐還是傷心。
“謝長殷一定很難過……不行!謝長殷是為了他娘才回來的,現在他娘死了,他還要被人賣掉,我要救他!”林阿姝下定決心。
林母帶林阿姝躲遠了些,才道:“阿姝别沖動,你好好想想,我們怎麼救?我們沒那麼多錢,你也不能讓你娘去截人吧?依我看這些都是命數,我們能力不至,也隻能愛莫能助,明天你跟我回去好嗎?”
“不要。”林阿姝态度堅決,捶着手心踱來踱去:“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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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過後,笙歌緩歇。謝長殷抱着葵娘的屍首恍若未覺,神情蕭肅如孤魂野鬼。
又一次失去,兩世之景,是真是幻,又有什麼意思?
窗棂被什麼東西砸似的啪嗒響了一下,謝長殷好似沒聽到,又或者說周遭對他來說都不甚在意。
百花坊、王家,在他過去,早就将其中的人千刀萬剮,拖入地獄。可即使那樣,他已是趕往黃泉路上的惡鬼,走的是不歸之路。
窗棂又被砸了一聲,接連兩次,就是不是自然景象了。
“謝長殷!”林阿姝趴在窗戶上壓低聲音喊他。
謝長殷回頭,眼裡微驚:“你怎麼來了?你知道這什麼地方嗎!”
他到窗邊,警惕四周有無人,“你快回去。”
“我知道啊,青樓嘛,我來救你啊,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信我!”阿姝神采飛揚,“你什麼時候要被送去王公子家?”
謝長殷如同看小孩戲耍,隻道:“明天。你快回去吧,這沒你什麼事,我自己會解決。”
他眸底猩紅,看人的時候冰冷冷的,隻是在對着林阿姝尚存一兩分耐心,也僅此一兩分而已。
謝長殷做勢要叫人,林阿姝被吓得很快就被他轟走了。
他阖上窗,靠在窗邊緩緩舒出一口氣,像是蒸發最後一分活氣。
一燈如豆燃至天明,徹夜的屍體與腐朽污爛味充斥房間,謝長殷在房中待了一整夜。
天明時分老鸨過來,使喚三兩婢子将謝長殷待到樓上的房間梳洗。
老鸨原擔心葵娘死了謝長殷不聽話,還帶了三兩打手護衛,結果謝長殷的反應出她意料地覺乖。
老鸨順心了,忍不住在婢子一邊伺候他梳洗的時候一邊“提點”,說她忍她長大有多不容易,到了他孝敬她的時候,他去了那邊更要收斂性子好好伺候人。
全然沒注意到安靜垂眼的謝長殷,看向他們目光時毫無波瀾,如同看個死人。
王家的人來了,老鸨指使人将謝長殷的鎖鍊松開一端,另一端由人拿着。
謝長殷走一步身上鎖鍊便叮當作響,毫無尊嚴。
老鸨催着謝長殷快走,随她出去迎接。謝長殷站起來,出門前忽然對老鸨來了一句:“你近日吃好睡好。”
說得老鸨莫名其妙,她吃好喝好坐着金山銀山點錢,還要他一個窮小子說?
他再說她還會感動不賣他不成?青樓除了老鸨,啥都可以賣,妓生的崽,更可以。
王家的人擡了一頂粉色小轎來接人,活有老爺納妾架勢。
一旁的打手小厮嘴上不說,對即将要做兔爺的少年眼含鄙夷。
王家見人到了付錢,老鸨看見匣子裡的金銀,眼睛都直了,嘴裡一邊說着漂亮話,一邊接錢。
“謝長殷!”
交接時突然沖來一個姑娘,老鸨吓得立刻阖上抱着匣子。
那姑娘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如枝頭花苞亭亭玉立,此刻抓着老鸨的袖子哭得梨花帶雨:“求求你們不要賣謝長殷好不好?謝長殷在你這裡做了這麼多年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哪裡來的小蹄子!”老鸨将她甩開。
那姑娘被揮倒,又膝行蹭地過來,抱着她的腿,哭聲撕心裂肺,又嘤嘤婉轉,配上那副标志的樣貌,看着十分凄楚,嬌弱可憐。
“我是謝長殷的朋友,謝長殷從小就在你們這裡做小厮,如今他母親死了你們立刻将他賣給王公子,嗚嗚嗚……謝長殷太可憐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要不你把他賣給我吧?”
“你哪兒有什麼錢……”老鸨要把她踹走,忽然瞥見外邊不知何時聚上了一堆人,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啧啧,這老鸨心也太黑了吧。”
“誰不知道王公子水旱通吃,這孩子看着年紀不大,就要被賣給王公子當玩物,瞅瞅着身上的鐵鍊,确實可憐。”
周圍議論紛紛,老鸨改了個主意,對林阿姝說:“你想救他是吧?”
林阿姝點點頭,老實巴交:“是的。”
老鸨清了清嗓子,故作義正言辭:“我呢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樣吧,你給錢,給了錢我就把這雜種的身契給你,權當賣給你。否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