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闖進一群不速之客,這些人五大三粗長相兇惡,拎着棍棒刀槍,村民見到都避之不及。
他們說要找人,沒人敢攔,由着他們長驅直入,到阿姝和小夥伴們正在玩耍的一片空地上。
那裡,林阿姝在和小夥伴玩踢毽子,謝長殷叼着根草躺在一邊大石上,懶洋洋地看着他們胡鬧。
看到不遠處走來的一群人時立刻起來,斂了笑意,眉眼泛冷。
那群人将孩子們吓到一邊,跟個鹌鹑崽子似地縮着。上來到謝長殷面前:“原來你這小雜種在這兒快活啊,可叫兄弟們一番好找,帶走!”
兩個人上前抓謝長殷,被謝長殷靈活甩開反擊踹了兩腳,兩人狗撲在地上滾了一圈,惹得孩子們嬉笑。
為首的漢子見雞飛狗跳不成樣子,指揮着幾人将謝長殷圍起來,手上拿着棍棒,模樣兇蠻:“給我打!”
“慢着。”謝長殷冷冷淡淡掃了一圈,林阿姝與其他孩子在外邊圍觀,
他道:“我跟你走。”
漢子揮手着人抓住謝長殷帶走。
林阿姝壯着膽子攔在他們面前:“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帶謝長殷走?”
“哎喲,還有個美救英雄啊,”壯漢回頭睨一眼謝長殷,
“我說小雜種怎麼不回去,原來這裡有個小相好的呀,這長得俊就是好,嘿,男的女的都吃開。”
壯漢惡劣一笑,亮出一張紙:“小妹妹你可看好了,這個人,他是逃奴,身契在我們手上,私自出逃,你說要不要抓他回去?而且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妓.女生的孩子,爹是誰都不知道,哈!”
他往前一步,彈着紙張威風堂堂:“他是逃奴!逃奴!你私藏逃奴,我們要是追究起來,你也要吃官司的,不過我們有事要緊,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你要是敢攔着,小心我把你告官,讓你下大牢!”
“啊……”林阿姝愣了愣,眸中神采漸漸淡下去。
壯漢得意一笑撞開她就走。卻在走了兩步身後手下忽然叫了句:“頭兒。”
壯漢回頭,林阿姝緊緊抱着謝長殷的手不松開:“是逃奴又怎樣?我可以買下他,這樣他就不用跟你們走了。”
“你買得起麼?他可是王公子點了的人,出價五百兩!知道五百兩是什麼概念嗎?”
林阿姝懵懵地搖了搖頭。
壯漢趾高氣昂:“五百兩買下你整個村子都綽綽有餘,去去去,你個小村姑搗什麼亂?”
他說着擡手要拎林阿姝,被立刻掙脫掌控過來的謝長殷抓住,“别動她,讓我跟她說句話,說完就走。”
壯漢擡眼,被謝長殷森冷的眼神震懾,心中暗暗發毛,表面故作大方:“行。”
謝長殷看向林阿姝:“阿姝,我就離開一下很快回來,你别擔心。”
那壯漢聽了不樂意,拎起謝長殷的衣襟:“什麼叫很快回來?你可是賣給王公子的人!”壯漢笑了:“怎麼?你想不顧你老子娘,在這做野鴛鴦快活啊,哈哈,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我娘?”謝長殷眼神一凜,揪上他的衣襟質問:“為何這麼說?我娘在哪裡?你說!我娘在哪裡!”
壯漢衣襟被他拽得歪七扭八,身軀也跟着微微晃了晃,驚訝于謝長殷力道的同時也被他晃煩了,一把推開他:
“發什麼神經!你娘不還在百花坊!怎麼?出去一趟學會裝傻了啊?裝傻我也不會放你走!别說你是個傻子,你就是瘸了殘了,也得擡到王公子府上!”
想到什麼又陰笑說:“不過你也知道,葵娘子前段時間犯了錯,被媽媽懲罰又生了病,你要是不快點回去,說不定真趕不上見你娘最後一面喽,我帶你回去,也是為了你好,對吧?”
“現在是幾年幾月幾日?”謝長殷急切地抓上他的胳膊。
“甯朝二十五年二月廿七。”
壯漢攬上他的脖頸:“你小子别裝了,我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耍什麼花招我還不知道麼?聽到我剛才的話沒?”壯漢湊近,語氣陰毒:“就是傻了你也得給我進去。”
謝長殷恍恍惚惚,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完全無視身上的壓力、周圍人的聲音。
他娘還活着!他娘還活着!
他記得甯朝二十五年一月,他在被娘送出去後沒兩天就聽聞噩耗。
彼時他還沒出城,躲在街角裡看他們将她娘被糟踐的屍體用卷破草席一裹,扔到城外亂葬崗,并且派了人鞭屍,在那兒守着。
他不敢上前,否則将前功盡棄,當時真正十五歲的謝長殷就在草叢裡,遠遠地看着那人揮舞着鞭子在本已面目全非的屍體上。
十五歲的謝長殷躲在草叢裡死死捂着嘴,一聲也不吭,任憑淚水從臉上肆意滑落。
那也是他最後一次流淚。
為什麼現在會和過去不一樣?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世界?是現在?還是十年後的一切?
孰夢?孰真?
謝長殷無從他想。
林阿姝問他:“謝長殷,你要走了對嗎?你還會回來嗎?”
謝長殷回神:“我不知道。”
他叮囑她:“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少去河裡野,不要着涼了,做事前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做,不要爬太高下不來……”
他一路叮囑,她拉着他的手不舍得分開。
她跟着他們走了一路,走到他上了村口的馬車,車輪轱辘辘滾起來,
她還是倔強地拉着他,跟着馬車跑,眼睛一直凝視着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眼裡好像有許多話說,
他也看着她,他們兩個人都沒說話,隻是手還握着彼此。
“你回去吧。”他徹底推開了她的手。
馬車加快,她追得已是強弩之末,就這樣跑了幾步停在路中間,看着馬車飛奔,揚起一片煙塵,而後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