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一本書,到他面前兩步的距離坐下。“我想過了,你如此冥頑不化,定是你未曾好好受過教導,我也不能以知事理的我來要求未知事理的你。”
謝長殷心中微諷。
她攤開書頁,開始讀第一句,“弟子規,聖人訓……”
“這句的意思是……”她讀完便開始解說。
謝長殷原本不屑一顧地随她,待聽到後面神情漸漸變冷。
“你為何通曉這些?”
若隻是尋常村女,能識能寫幾個字已經了不得,更何況通曉儒書?
林阿姝不解道:“為何不懂?我阿爹淘來的秀才舊書上寫着,明明白白的,還是阿娘教我念的。”
她手上的書毛邊泛黃,顯然已經有些年頭。林阿姝眼眸過于坦蕩幹淨,謝長殷心中疑雲淡去。
“來,我念一句書你便跟我念一句,如果你能真心悔誤,以後不再行損害他人之舉,我便放你走。”
她抛出誘餌,接着朗朗讀書:“弟子規,聖人訓……”
她念完一句,見他還沒動,催他:“你念啊。”
他被搖晃得煩躁,冷聲兇她。
可現在似乎不再能輕易氣到她,他無論怎樣說些刻薄的話,她也隻當他是怙頑不悛,反而更加熱衷于教化。
謝長殷被晃得無法,忍耐着啟了啟唇,不情不願念道:“弟子規……”
阿姝帶他念了三天,很滿意,心态愈發平和。
初時謝長殷還會嘲諷幾句酸儒腐言,她也不氣惱,認真和他說起其中道理,念叨得謝長殷最後啞口無言,沒精打采地接受她文化的熏陶,像地裡打了霜的茄子。
阿姝将這顆茄子的安靜垂首當作茄子的忏悔。于是更加興緻勃勃。
正當謝長殷不堪其擾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林阿姝漸漸忙了,來的時候更晚,待的時間更短。
有天,林阿姝念着念着,眼皮在打架,沒多久手中書啪嗒一聲從床上掉下去,眼皮不知不覺阖上,就要往一邊倒去。
謝長殷及時将她從另一邊撥過來,以免她摔下床,床下地面可是結實的,還有柴枝零散。
林阿姝被撥過以後順着慣性就往謝長殷身上倒,幾乎是靠在他懷裡的姿勢。
謝長殷低頭,林阿姝在他懷中呼吸清淺,睫羽長長,燈光在其下覆上一層陰影,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她臉頰起伏的線條,頰肉可愛的弧線,挨得近,可以看清她暖黃的燭光下一圈細細的絨毛。
她睡得安詳,有着疲憊過後的酣睡。她到底有多累?
謝長殷沒叫醒她,而是給她蓋上了被子等她醒來。
床不是林阿姝睡慣了的鋪着厚厚的褥子的軟床,林阿姝睡得沒那麼疲憊了便緩緩醒過來。
醒來見到守在她身邊坐着的謝長殷。燈光下謝長殷默默的看着她,好像看了很久,看她睡覺。
“我怎麼睡着了?我睡了多久?”林阿姝睡眼懵懂困惑。
“一個時辰。”謝長殷靜靜問她:“你最近在做什麼?為何這般疲憊?”
“春耕時節到了,我和阿娘一起播種,這樣以後地裡就能長出各種想吃的菜啦。”
謝長殷微默。他許久未真實接觸農人,忘了農人還有各種農事,在農家田間地頭的活多需要男子出力氣,她們娘倆相依為命,想必辛勞。
“我幫你們耕種。”他說。
林阿姝要說話,他怕她拒絕搶先道:“我真心想幫你們耕種,沒别的心思,實在不行,你娘喂的毒藥還沒解,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
林阿姝最後征得林母同意,歡歡喜喜拉着謝長殷一起春耕。
田間的農人見了向林母開玩笑:“這小子是撿來是做兒子養還是做女婿?”
林母打哈哈糊弄過去了。
在林阿姝的世界裡,春耕更像一種遊戲,她拿着小鋤頭鋤地,一會兒采兩朵小花簪上到頭上,一會兒撲兩隻蝴蝶玩。山山水水一舉一動,都構成她的靈氣。
謝長殷懲罰期未滿,晚上依舊睡在柴房。
一天夜裡,柴房的門突然被打開,林母站在門前,“我給你解藥,你走吧,走了别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