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房裡,窗簾隻掩了一半,婆娑樹影從另一半露台探入室内,海風席席,隐有浪聲。
韓景硯睜開眼,眸色淡懶,他轉頭看向倚在身側的女子,睡得很是放松,完全沒有認床的苦惱,把他當成抱枕,半個身子都搭在他身上,臂肌時不時被一股小小的氣流鼓動着。
他伸手輕輕捋過她頰邊的短發,露出年輕粉嫩的小臉,好像小時候也是梳的辮子和馬尾,去年底面試時還留着及肩的長發,這短發應該是回龍城後剪的。
有時候剪發的确像清理三千煩惱絲,似乎瞬間可以改換一種心情。入伍兩年他幾乎不留發,退伍後也懶得打理,但行走商場多有不便,在姨媽一再提醒下才重新蓄了發。
發絲一長,女人的麻煩也随之而來。
他的私人社交幾乎為零,這麼多年來零零散散的交往情況也被人傳得亂七八糟,有模有樣。不知道這丫頭在外又聽說了些什麼八卦,現在見面就吃醋。
他的确不是什麼好男人,根本不該靠近這麼單純的她。
手機在此時震動,韓景硯看了一下,是姨媽發來的微信,直截了當問他是不是在5号房。
他回了過去,這事情能瞞兩個多月也差不多了,他也從不刻意向姨媽隐瞞自己的交友情況。
丁羽很快又回複:小唐是不是不想公開關系?那我們就繼續假裝不知道,省得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們會幫你們打掩護的,放心!
韓景硯扔掉手機,五指撫過臉,無奈扒了扒頭。本來不想驚動姨媽的,還是被發現了。
他捏了捏女子的耳朵,又揪揪尚存了些嬰兒肥的肉臉,直把人給捏醒了。
唐朵皺着臉睜開眼,晃開臉上擾人的東西,往下一埋又藏進男人胳膊下還配合上雙腿把人夾得更緊了。
韓景硯被這孩子氣十足的樣子給氣笑,拎起那隻小耳朵故做恐懼的聲音低喃,“再不起來,我就在你全身八大生死穴打上合金釘,你即不疼也不會有任何其他知覺,從此以後,我就可以對你為所欲為,關在地下室裡養上13個陰月……”
唐朵用力閉了閉眼,歪起頭迎向男人的目光,一臉認真,“13個陰月,按陰陽五行來看,一年隻有6個陰月,13個陰月的話就至少是兩年零一個月。雷歐,你還願意跟我保持兩年的情人關系啊,那我願意。來吧!”
她朝旁邊一攤,一副任人宰割還很開心的樣子。閉着眼唇角翹得老高,開心得像春遊的小朋友。
突然被自己挖的坑給埋了。韓景硯胸口被什麼撞到,情緒洶湧翻騰直往上沖,他迅速閉了閉眼深吸着氣拉開兩人距離先下了床,他抻了抻微微打折的T恤,聲音冷得像換了個人。
“該起了,還有活動,不能遲到。”
唐朵睜開眼,看到男人冷峻的神色,有些不解,也跟着下了床,往樓下走,走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來,“啊,我是來春遊的,不用參加團建活動啦!我給茉茉發個消息說明一下就好。”
韓景硯拿起外套,口氣有些強勢,“就算不參加劇烈運動,這也是公司組織的集體活動,得去點個卯。去洗洗臉,把防曬霜抹上,你的藥呢?那種眼鏡的防曬效果如何,别隻顧着整花頭,做好防護……”
當下,唐朵被編了一串行動程序,按着男人的指令依步驟完成。
桌上攤開女孩的洗漱護理包,還有醫藥包。
韓景硯一一看過藥包裡的護眼用品,除了之前見過的眼噴,還有洗眼夜,熱敷眼罩,一個手持的眼部穴位按摩儀。看起來齊全,但他一臉都是不滿意的表情。
唐朵擦着防曬霜過來,看他表情有種被教導主任關注的緊張感。其實她叛逆的時候根本沒有教導主任,隻有穿着軍服的指導員,她也沒帶怕過,面對這男人時她就容易緊張。
“雷歐?”
韓景硯瞥了唐朵一眼,冷淡道,“我給你預約了專家門診,為什麼放我鴿子?”
又來了又來了,家長理麻調皮小朋友的即視感,好兇哪!
唐朵自知有點理虧,又不甘于低頭,深呼吸道,“我,我隻是不小心摔了跤,又不是真有什麼眼疾。用不着什麼專家号,那多,浪費公共資源啊!”
韓景硯可不吃她這套忽悠大法,“所以你就借病躲懶,還欺騙體貼你病情的同事和公司?”
這審判有點重了,韓景硯想緩一下,唐朵先叫起來。
“雷歐,這是我們公司給我的福利,你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啊?現在誰不愛薅老闆羊毛,他們說我可以不用團建,來這裡觀光休閑,我就來享受的。才不要搞什麼人情關系,體面客套,要搞這些我就不會回龍城,待海城多的是人際舞台供我發揮。”
她一口氣說完,也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點兒。她也不想改口,這一半是真心,一半也是演。半真半演的,更有說服力啊!
唐朵昂起頭,理直氣壯看着男人。
韓景硯不接眼,軟了點口氣,“抱歉。我不該這麼說話,不想去集合就不去。等回龍城,你跟我去檢察下你的眼睛。”
唐朵想拒絕。
韓景硯又扔出一個深水炸彈,“這是二哥交給我的責任。他說要是你不聽話,就要取消你們之間的協議。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協議,但我希望你能聽話,眼睛是你的,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
直覺不答應會招來更大麻煩,唐朵喪喪地“哦”了一聲。翻出了太陽花墨鏡一戴,就要出門。
“行吧,你說的有道理,為了可愛的茉茉,我也要去現場點個卯。”
“等一下。”
韓景硯又把人拉了回來,摘下眼鏡,拿起防曬霜,長指輕輕旋開瓶蓋,往指間擠一點,另一隻手托起她的臉,在上面點一下,再擠一點再點一下。好像小時候媽媽給她擦臉的流程,兩頰、鼻尖、下巴、額頭都抹一點……她别扭了一下,沒有動。
目光直直看着男人有如作畫的沉靜,指間點點劃劃,如在勾墨調色,細緻又認真。
他俯身離得近了,能看到彼此濃密輕顫的睫毛。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容,眼下有一點點曬斑,她迅速勾了一點,點在他眼下慢慢給他均開,唇角帶着甜蜜讨好的笑。他怔了一下,便也由着她去。
他說,“我不用。”
唐朵口氣也認真,“我覺得有用,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