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朵走在一群陌生人之後,聽着他們談起故人斯事。心裡也開始回憶與母親有關的一切,但在她14歲叛逆離家之後,很長段時間不敢去想,導緻記憶有很多的斷層。
沒關系,唐神說,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你記憶裡愛的樣子,隻要你記着,她就是你記得的樣子。若有朝一日再見面,TA說,你記錯啦,我喜歡吃的不是螺蛳粉,是肥腸粉呀!那又如何?你們隻會會心一笑,溫暖的感覺永遠不變。
對愛人的記憶,永遠不是審判,而是沉緬。
你的好,不好,都是我心中的愛與勇氣。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忽擡頭,對上一雙有點熟悉又陌生的蒼老眼眸。
楊家的掃墓儀式很複雜,又冗長。唐朵站得遠遠的,站在一群其他掃墓者之中,當旁觀者。
長輩們都很嚴肅認真,但小輩們都各有各的關注和心思。
某小子說,“咱們龍城的古老傳承和文化符号就靠他們了。”
某小姑娘說,“沒錯沒錯,我要拍下來,回頭攢一波流量。”
唐朵插話,“那你得換個光線強的角度,否則從這個下斜角拍出來太陰間,會讓人誤會的。”
三人湊頭,溜邊上行,偷拍視頻。
楊書啟看到妹妹又在耍寶,暗暗歎氣,得空終于把人抓回來,繞到小姑的墓前,擺了供果,燒了紙錢香蠟,上了香。
完事後,唐朵拍拍手,“行啦!我回車上等你。”她毫不留戀,一蹦一跳,下山去了。
楊書啟看着妹妹的身影,五指慢慢收緊,即使過去快十年他也無法忘記那場陰雨連綿的葬禮上聲斯力歇、恸哭嘶喊到扭曲變形的小臉,被雨水淚水打濕的小臉上那雙黑洞洞的大眼睛,一直一直盯着自己,沒日沒夜地盯着自己,拷問,尖嗷,控訴,沒完沒了。
突然一道女聲打斷他的思維,是表妹陳珏,“那丫頭又跑了?切,真沒意思。”
楊書啟回頭警告她一眼,“你少說點,别惹得爸媽說事兒,否則奶奶也不會高興。回頭要想再去三爺爺那邊,有你吃苦頭的。”
陳珏一聽,憤憤反駁,“誰說我要去三爺爺那兒了。我才不去,我在海城待得好好的,我還有兩年才滿合同,我才沒唐朵那麼傻放着百萬年薪不要,為了個劈腿男就辭職。沒出息!”
楊書啟,“你有出息,當初時海城集團的面試考題是誰幫你解決的。做項目出錯是誰幫你度過難關的?新項目機會是誰幫你争取到,表現出色獲得上級賞識的?”
陳珏氣沖上腦,滿臉漲紅,“那又怎麼樣!不是你說的都是兄弟姐妹,在外就要多互幫互助嘛!”
楊書啟沒理她。
臨近12點,唐朵打了個盹兒,才看楊書啟回來了。她立馬系上安全帶,給韓景硯發約會預告。
突然她這邊的車窗被人拍響,她轉頭一看,來人正是楊書啟的母親,她二嬸。
二嬸一臉憤怒地叫吼,大概意思就是他們去年剛給楊書啟在海城置的業,一套價值千萬的豪華公寓,在唐朵裝可憐的陰招兒下,楊書啟可憐心疼妹妹在海城辛苦打拼,又将結婚,便把房子過戶給了唐朵做婚房。
唐朵看了楊書啟一眼,楊書啟咬牙,“你别管,我去解決。”
這事兒根本沒成,唐朵當時故意當着陳珏的面兒簽的字,為了氣也想在海城買房子定居,留在那個花花世界永遠不回老家的陳珏,可惜大嬸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隻給兒子買房,認為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從不願給陳珏多花錢,房子更沒有。唐朵這一鬧,對陳珏可是雙倍的精神攻擊。
爽歪歪,哼哼,風水輪流轉,年年氣煞人!
事後唐朵就把轉戶文件給藏了起來,不給楊書啟。以後每年,都可以拿出來氣一氣陳珏,沒有比這更劃算的千萬級買賣了。
唐神說的,殺人誅心,滴血不留!才是高手。
回城後,唐朵發給韓景硯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不全然,她為約會提前付的2.5萬元轉帳,對方是毫不留情地收了,卻連一句話都不回。
不僅拔吊無情,收款更無情。
“雷歐,快過12點了,你今天到底來不來啊?”
“别生氣啦,我準備了一個飛常飛常适合你的禮物,你一定會飛常飛常喜歡哒!”
“雷歐,雷歐……”
嬌氣甜膩的聲音在漆黑的車廂裡反複回放着,男人身形整個陷入深深的椅背中,他手撫着額,額角深深的筋紋幾欲暴裂般爬下側頸。
他的呼吸短促又壓抑,汗水順着小臂滴落,身體早已經被打濕。
另一隻電話被打通時,不斷地在手機架上震動,沒有被揭起。
打電話的正是丁羽,她看着無人接聽的電話,擔憂地對柳政說,“上墳回來他就走了,也沒說要一起吃飯。每年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