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苗阿姨湊近了看。
“——我先去洗漱。”肖邵連鞋都沒顧得上放在鞋櫃上，站起來就沖向了後門。
“……資料？”老媽‘嗯？’了一聲，看了眼穆青，又往後門方向看了看，這回壓低了聲音，“是小肖打印的吧？”
“嗯，”穆青點點頭，把那幾份資料一塊兒取出來給老媽看，“一份是他給小梨渦打的，一份是給我打的。”
老媽拿過去翻了翻：“這些題……”
“怎麼樣？”穆青問。
“挺仔細的，”老媽說，“這看着不像是直接把網上的資料打印下來的，像自己搜羅的。”
“是吧。”穆青笑着說，“我這個假期估計是閑不下來了，好煩惱啊。”
老媽看着他，把兩份資料都遞過去：“覺得煩惱還笑啊？”
穆青把資料拿在手裡，輕輕拍了拍：“我這是高興的煩惱。”
“行吧，”老媽點點頭，“可以理解。”
鑽進塑料袋的煤團已經開始打算咬貓條外面的包裝了。
穆青把煤團拎了出來：“這麼晚還想吃，你又不是橘色的。”
被拎着後頸皮的煤團很驚訝地喵了一聲，顯然不理解他怎麼能在和另一個人類對話的時候還精準地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我也挺高興的，”老媽忽然說，“不過我就是高興，沒有煩惱。”
“嗯？”穆青轉頭看着她，“為什麼啊？”
“就算我到時候去醫院接受治療，”老媽說，“你也有人看着了。”
“你倆可以都看着我。”穆青把煤團輕輕放在沙發上，然後蹲下去看着老媽。“媽。”
“嗯。”老媽看着他。
“之前不是一直說有錢了就接你去大醫院治療嗎？”穆青說，“我呢，錢現在已經攢差不多了。”
大概是因為之前總是跟老媽說‘沒事兒’這種話，他撒謊的時候沒有少爺表現得那麼明顯。
“嗯。”老媽摸了摸他的頭發。
——或者說老媽看出來了，但沒說。
“這個假期我們先在之前那家醫院看看大概的情況，等假期快結束我再拿着這邊兒的證明跟報告帶你去隔壁市的醫院治療，行嗎？”穆青問。
“行啊，當然行。”老媽說，“畢竟我兒子現在越來越懂事兒了。”
穆青笑了笑。
穆青打開後門的時候，就看見肖邵支了個闆凳坐在外面泡腳，架勢很像是個退休的老大爺。
“你不冷嗎？”穆青拿着牙刷在水龍頭旁邊蹲了下去。
“不冷啊，”肖邵說，“我又沒用冷水泡。”
穆青摸了一下盆，發現溫度都沒多少了，他擡頭看了眼肖邵：“這都溫了，不覺得涼啊？”
“我就愛用涼水泡。”肖邵說，“順便思考一下人生。”
他一開始過來洗漱是因為覺得尴尬，但很快就想到苗阿姨大概不會讓穆青有什麼尴尬的機會，于是又開始替多想還找了個借口的自己繼續尴尬，接着就這麼尴尬地刷了牙洗了臉，尴尬地在這兒泡腳。
并且不尴尬地拍死了好幾隻試圖吸他血的蚊子。
“行吧，你繼續思考，我去拿個東西過來。”穆青站了起來，“等着我啊。”
“拿什麼？”肖邵轉過頭，隻能看見穆青揮了揮手的背影。
他隻能把腦袋重新轉了回去，繼續盯着前面發呆。
苗阿姨不會讓穆青有尴尬的機會，畢竟哪怕知道自家兒子和一個男的在一塊兒的時候，苗阿姨也沒讓他們倆尴尬過。
但老爸老媽會，老爸老媽會在跟他約好要一塊兒出門的前一天晚上說自己明天沒法去，但替他把行李什麼的都收拾好了。老爸老媽會在他問小貓可愛嗎的時候說挺可愛的，然後轉頭把他養了沒多久的貓拿‘對貓毛過敏’這個理由扔出去。
或者說老爸老媽根本不覺得自己某些話跟行為會讓别人尴尬，如果别人真尴尬了，他們也隻會覺得是别人有問題。
肖邵掏出手機看了看，他跟老爸老媽平時也不怎麼在手機上聊天，所以這會兒哪怕往上翻了半天，也隻能翻到自己跟他們簡短的對話。
大多是他說自己放學了，去學校了，然後老爸或老媽回個嗯，說自己知道了。
難得老媽會跟他多說幾句話的時候，也是在他獨自出門的那段時間裡。
老媽跟他說那些景區就是個噱頭，沒什麼好玩兒的，拍個照就可以回來了，不用在外面待太久。
……所以這會兒穆青到底是去拿什麼東西了，要這麼久？
暖水瓶？
小闆凳？
還是蚊香？
後面的木門發出了熟悉的‘嘎吱’聲。
肖邵轉過頭，看着穆青把手裡的暖水瓶跟闆凳放下，然後又從兜裡取出了蚊香跟打火機。
蚊香跟打火機倒是挺小的，但穆青能在拿着暖水瓶和闆凳的情況下還用手指夾着蚊香跟打火機，這就顯得很強大了。
“你哆啦A夢啊？”肖邵都震驚了。
“應該不是。”穆青把蚊香點上放在旁邊，然後坐在了闆凳上，拿起了暖水瓶，“我給你加點兒水？”
肖邵把腳放在了盆兩邊：“加吧。”
穆青沒加太多，一會兒就把暖水瓶拿正了：“你試試水溫。”
肖邵試了一下：“差不多了，這個水溫剛好。”
“行。”穆青把暖水瓶放在了一邊兒，“一會兒要一塊兒寫作業嗎？”
“這麼積極？”肖邵問。
“是啊，”穆青笑了笑，“誰讓我男朋友還特地給我打印了資料跟試卷呢。”
肖邵看着他：“别人被布置作業都會覺得不爽，怎麼你看上去還挺高興的？”
“不知道，”穆青伸了一下胳膊，“可能是因為布置作業的這個人是你吧。”
“我怎麼了？”肖邵問。
“感覺現在好像欠你的越來越多了。”穆青說。
這話題閃得肖邵猝不及防，差點都沒反應過來。
……不是，穆青這話又什麼意思啊？
……是想跟他分手還是……？
啊？
肖邵轉頭盯着穆青，結果發現這人表情上居然沒有不滿——這就讓人很困惑了。
“你說這話是……”肖邵有點兒遲疑，“是想說我今天買東西有點兒沒數嗎？”
“不是，”穆青回答，“我就是想表達一下感激之情。”
“……我操？”肖邵看着他，在發現穆青回答這話的時候表情也很正常後更不理解了，“那應該也不是想跟我分手的意思吧？”
“啊？”穆青猛地轉頭盯着肖邵，“怎麼忽然就跳到分手了？”
“我還想問問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呢，這種話一般後半句不是‘為了你好，我們還是分了吧’嗎？”肖邵問。
“我操，我沒那個意思啊！”穆青反應過來了，“而且我又不是不還……”
“不是，你還什麼？”肖邵更不理解了，“想還清然後跟我徹底分清嗎？”
“我操……”穆青看着肖邵，“就不能是我想還清了然後給你更多東西的意思嗎？”
“一般來說，”肖邵試圖解釋，“你說的這兩句話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分手。”
“但我其實沒那個意思，”穆青也在試圖解釋，“我說我感覺欠你的越來越多就是在感慨，純天然的感慨！”
“行。”肖邵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但穆青卻有點兒緊張地把椅子往他這邊兒挪了挪，什麼東西被挪得‘咚’了一聲都沒顧得上管：“就一句‘行’啊？真沒多想吧？”
“真沒，”肖邵看着他，“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麼性格。”
“我什麼性格？”穆青問。
“瞞不住事兒的性格，”肖邵說，“你要跟我提分手的話肯定不會拐彎抹角的。”
“我不會提的。”穆青說。
“是，我跟你提的時候才會拐彎抹角。”肖邵說完這話感覺自己現在也是有點兒太放松了，放松到說話都不想過腦子了。
穆青捏住了他的嘴巴：“你懂我意思，我也懂你的意思了，所以我們倆能别一直把那倆字挂嘴上嗎？怪吓人的。”
手感挺好，穆青沒忍住捏了捏。
肖邵點點頭，又偏頭朝地上‘嗯嗯’了兩聲。
“這是行還是不行的意思啊？”穆青沒明白，“行的話你就點一下頭。”
肖邵點了點頭。
穆青松開了手。
“你那牙刷和漱口杯不拯救一下嗎？”肖邵偏了一下腦袋，“在地上滾半天了。”
穆青往地上看了一眼，看見滾進水渠裡已經髒了的杯子跟牙刷。
“算了，”他本來想撿起來，但想了想，還是坐在肖邵身邊兒沒動，“家裡還有幹淨杯子跟牙刷，到時候我換個新的就行。”
他現在隻想在肖邵身邊兒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