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看着穆青以一種像是随時都會有人撲過來搶他飯的速度刨完了飯、然後拿起桌上手機看了一眼。

“怎麼了？”肖邵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一聲是手機的提示音。

……是老爸嗎？不太可能，老爸在這個時間點兒應該已經收拾收拾準備睡覺了，這人和老媽一向睡得早。

……他媽的不是才決定不要再在乎老爸了嗎！

穆青不知道肖邵在想什麼，看了一眼後就把手機放到一邊兒：“于傑說已經把照片洗好了，明天就可以帶給我們。”

……哦，行吧，不是老爸。

但不是老爸不是剛好嗎？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老爸又說了什麼話。

“帶去咖啡店嗎？”肖邵把自己莫名就開始有點兒失落的思緒拽回來，然後往飯裡夾了一筷子肉。

“不是，是帶到家裡來，”穆青回答，“他說他明天想過來住一晚上。”

肖邵頓時擡起頭看了穆青一眼：“嗯？”

于傑前幾天和自己單獨聊天的時候，還提到過穆青不讓他住家裡，因為覺得他情商低，能把穆青給氣死。這會兒就直接說想過來住一晚上了？

“不着急，一會兒你吃完了再說。”穆青舀了一碗湯，“他好像……怎麼說呢，有點兒不對勁。”

“行。”肖邵點點頭，加快了自己的吃飯速度。

穆青雖然吃完了飯，但也沒放下筷子，而是在光吃菜的情況下又解決了一盤子的菜。

肖邵給自己舀了碗湯放到一邊兒，打算等涼了再喝：“于傑給你發了什麼？”

穆青拿着手機在肖邵旁邊坐下，然後把手機打開了，但肖邵沒看見于傑發的東西。因為就在穆青的手機被打開的下一秒，屏幕上就彈出了一個來電顯示。

是一個陌生電話，但肖邵很熟悉這串數字。

他瞪着那上面自己無比熟悉的号碼，然後轉頭看着穆青：“他這麼晚給你打電話幹什麼？”

老爸這個時間點不該已經睡了嗎？！

“我也不知道，”穆青也看着他，顯然被吓得不輕，“他之前就給我打過一次電話！”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肖邵才反應過來似的轉過頭指着手機：“接接接！不然一會兒該挂了！”

“……哦哦哦！”穆青把手機拿在跟前看了看，然後才想起來要按鍵接通，摁完後他把手機拿到耳邊，“什麼事兒？”

肖邵之前還嫌棄過穆青這手機的質量，離近了居然都能聽到聲音，毫無隐私可言。但這會兒他又很感激穆青這手機的漏音，因為他可以聽見老爸的聲音從那邊兒傳來。

“你們那地方居然有咖啡店？”

肖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自己跟老爸的對話每次都得談崩搞得有點兒應激，但他在這麼久後難得再次聽到老爸的聲音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一陣反胃。

而且一張嘴就是‘你們那地方’，說得好像這地方特别爛、有咖啡店都算是奇迹了一樣。

肖邵轉過了頭，感覺自己不太想繼續聽下去。

“當然有。”穆青回答，“不過沒什麼人去。”

“肖邵也不常去這種地方，”老爸繼續說，“所以今天是你帶他去的嗎？去做咖啡散心？”

……是啊，他不常去咖啡店，什麼地方都不常去，唯一喜歡的東西就是學習。所以今天就是跟穆青一塊兒去咖啡店散個心而已，也沒因為想讓穆青給他爸拍個自己的拉花照犯讓老闆笑了半天的傻。

“不是散心，”但是穆青回答，“是去咖啡店上班。”

肖邵猛地轉回頭看着穆青。

他怎麼也沒想到穆青會這麼直接。

如果不是穆青這會兒還跟老爸打着電話，他就要問穆青是不是不忘了自己之前提到過的‘老爸老媽在學習和生活上對他的要求都很嚴格’。

他簡直不敢想象，穆青扔這麼一句話過去，一向覺得他在學習上還不夠用功的老爸得有多生氣。

“我把他放到你那邊兒是想讓你——”

果然，老爸的下一句話直接就帶上了火氣，但是老爸想讓穆青幹什麼？

看着自己？

還是有其他的事兒要穆青做？

“我當然知道。”穆青打斷了老爸的話，“但是你對你兒子有這麼不放心嗎？”

“什麼？”老爸問。

“我說……”穆青一字一頓的說，“你對你兒子很不放心嗎？還是你覺得去咖啡店上班都能讓他學壞？”

“我是這個意思嗎？！”老爸的音量都擡高了，“他現在正是關鍵時期，是應該好好學習的時候！怎麼能在咖啡店上班，我又不是沒給他錢！”

“咖啡店沒什麼人去。”穆青忽然說。

“什麼？”老爸像是沒反應過來。

“我說，咖啡店沒什麼人去，”穆青說，“沒客人的時候肖邵就在那兒記單詞，走的時候還問老闆明天能不能帶卷子來寫。”

“他要是記着學習，你們不在他身邊他也會記着學習，他就算是在離家那麼遠的山上也還是會記着學習。”穆青說，“他要是自己不想學習，我就是摁着他的頭讓他學也沒用。”

肖邵把保鮮膜取出來，然後把桌上的菜給罩好了。

他重新坐下來後穆青沒有再開口，像是在聽着那邊兒說話。

然後肖邵聽見穆青說：“我有什麼騙你的必要，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他莫名就覺得有點兒想笑，在家裡說話也不拿别人感受當感受的老爸，估計是第一次應對穆青這種直白到讓人覺得刺耳的說話模式。

“那也不能去咖啡店上班，”老爸說，“我還以為你是帶他去散心……你怎麼能帶他去那種地方上班？”

“咖啡店怎麼了？”穆青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咖啡店沒怎麼，就是在有幾家公司的老爸眼裡算不了什麼正經行業。

去咖啡店上班也沒什麼問題，關鍵是他是老爸心裡那個‘就該天天都記着學習’的兒子。

但老爸估計是知道穆青會出去兼職，一直都沒說出‘咖啡店怎麼了’的答案。

肖邵在覺得愉快之餘，又有點兒怕穆青一會兒真把老爸逼急了，到時候老爸直接說出不讓自己繼續在這兒住的話來。

他還不想那麼早回去。

好在穆青沒有打算等老爸說出答案：“我們老闆說工作服明天就能到，你要是不太想看跟咖啡店有關的東西，到時候肯定也不需要肖邵穿上工作服的照片吧？”

肖邵掏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了一串字，然後拿到穆青跟前。

——你不會以為真拿照片威脅他有用吧？

“上班時間是周一到周四，”穆青看了他的手機屏幕一眼，沖他笑了一下，“那我以後隻能周末給你發他的照片了。”

“你之前拍的照片都沒幾張是正臉，”老爸根本不吃這一套，“你以為我很想看嗎？”

“之前是偷拍，當然沒正臉。”穆青說這話的時候面不改色，“不過我今天才跟他說我打算做人像攝影師賺外快，他剛答應……”

“你要是不需要的話也行，”穆青說，“反正我也懶得拿個手機對着他天天拍。”

肖邵躺在了沙發上，他感覺自己也是在山上待久了，都開始做夢了。不然他怎麼會在了解老爸性格的情況下，覺得對方會因為這麼簡單的一件小事兒就服軟？

接着他聽見穆青說：“行，那我到時候試試。”

然後穆青挂斷了電話，轉頭看着肖邵：“你爸同意了。”

“同意什麼了？”肖邵看着穆青，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他說我可以不用說服你辭職了。”穆青回答，“但是之後給他發的照片得找好角度，不能再是那種隻占了一個角落的照片了。”

“——啊？”這次肖邵愣住了。

“是不是沒想到，”穆青往後靠，也學他的樣子躺在沙發上，“我也沒想到真能說服他。”

“我……不太理解啊，我是真不太理解。”肖邵擡頭看着那盞燈，蛾子在燈旁邊飛來飛去，時不時就發出滋滋的聲音，“其實你剛手機‘叮’一下的時候，我真以為是我爸發消息了，我當時感覺挺期待的。但你接了他電話，我在這邊兒聽見他聲音的時候……又感覺自己不是很想聽他說話了。”

他不是很理解自己的想法，也不是很理解老爸為什麼會因為這種關于照片的小事兒就讓他繼續在咖啡店上班。

“離遠了的時候想，離太近了看着又煩。”穆青回答，“世界上有一大半家庭的表達方式都這麼别扭。”

“是啊，把我扔到山上，希望我能因為換個環境就把性取向也改掉。”肖邵轉頭看着穆青，“又時不時讓你發我的照片，想看我什麼情況。”

“對了，”肖邵忽然說，“他想讓你幹什麼？”

穆青剛打算撐在沙發上的胳膊直接往下一滑。

他不清楚肖邵這種上半句還繞着A話題聊天，下半句就忽然蹦到B話題的說話方式、是不是得益于做作業能比其他人更快得出答案的思考方式。但他清楚，自己就不是那種能瞞着什麼事兒還不讓其他人發現的料。

如果是當初那個才跟肖邵碰面的他，這會兒肯定不會直說。不僅不會直說，還會裝傻充愣。

但他現在已經跟肖邵相處有段時間了。

“他想讓我把你的性取向扭過來。”所以穆青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