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書店有段距離後穆青就開始四處張望附近有沒有什麼餐館，順便抽空瞟一眼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附近又很快低下頭的少爺。

穆青清楚肖邵在那小屋子裡待了那麼久，不可能是真的為了找書。

如果是兩人剛認識那會兒，他第一反應可能是‘這事兒跟我有什麼關系’。

但現在跟肖邵相處久了，他反而有點兒想知道對方到底為什麼在那小屋子裡待了那麼久了。

……還有點兒好奇之前自己沒問出來的那句關于‘肖邵為什麼甯願去鐘點房也不要在家裡練習演講’的問題。

——好奇心害死貓啊。

穆青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就是跟山裡的人相處的時候也從來不會有多餘的好奇心。哪怕是于磊某天跟他說家裡人似乎有讓自己直接工作但繼續供弟弟上學的打算的時候，哪怕是小梨渦忽然說自己可能以後都不能繼續上學的時候，哪怕是于傑忽然用一種從來沒用過的語氣說感覺自己跟哥哥的距離越來越遠的時候。

這些聽起來讓人很難理解但就是切實發生在他周圍的事情，他不管是對哪一件事産生多餘的好奇心，都會變得不能再用原本的态度去看那些和這些事兒相關聯的人。

因為彼此都太熟悉了，過年的時候會互相串門，真有什麼事兒的時候也會有人盡自己能盡的力拉一把。所以他不好奇，也從來不對那些問題追問。

所以他才能用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眼神繼續看于家兄弟的相處，才能在張叔問他能不能多帶小梨渦去賣菜的時候笑着說一個行。

也沒必要好奇，因為真要算起來的話，他的好奇也不能改變什麼事情。

但是現在……穆青看着肖邵，對方這會兒正在手機上點來點去，也不知道到底在點兒什麼……明明知道自己和這個人也相處不了多久，但他還是産生了多餘的好奇心。

他好奇為什麼這個剛來沒多久的人就會想到給張招娣起個‘小梨渦’的外号。

他也好奇為什麼肖邵會在他哭的時候用一種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笨拙的方式陪着他。

他同樣好奇為什麼敢跟老爸老媽出櫃的少爺會因為自家老媽的一句‘這不是你的錯’而落淚。

而這些好奇甚至還在繼續增加，隐隐讓他有種有東西就快要脫離控制的感覺。

“怎麼了？”肖邵看了過來。

穆青下意識收回自己的視線，過了幾秒後他才重新盯着肖邵，然後他很快想好了自己剛才一直盯着對方的理由：“不是，你在手機上看什麼呢？能不能擡起頭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飯館？”

“我想在外賣軟件上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飯館，”肖邵回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就附近隻有幾家飯館的外賣地圖。”

簡直就是讓人歎為觀止。

回答完這個問題後他才想起來瞪着穆青：“你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東西啊，還好意思說我？”還一直盯着他，他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是長頭皮屑了。

“因為我跟小梨渦随便找個飯館解決就行，”穆青說，“你不行。”

說完這話後他自己都沉默了：可以的朋友，本意是‘你吃不慣蒼蠅館子’，張嘴就變成充滿挑釁意味很足的‘你不行’了。

他下意識看向了肖邵，但肖邵這次沒有看他。

“小梨渦，”肖邵這會兒正彎腰微笑着跟小梨渦說着話，“你去前面看看有沒有看着不錯的飯館，我們一會兒就跟上來。”

“行！”小梨渦看了他倆一眼，然後點點頭，快步走到他們前面去了。

在看着小梨渦往前走出離他們差不多十步的距離後，肖邵果斷拍了穆青的後背一巴掌。

“……我操。”穆青感覺自己的好奇心直接被這一巴掌給拍散了，“用這麼大力是想拍死誰啊？”

“拍死你。”跟他無語的反應不一樣，拍過這一下後肖邵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爽了，“行了走吧，我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館子。”

穆青本來想繼續一塊兒走，不過他看了一眼前面開始往前蹦跟他們距離越來越近的小梨渦，還是沒忍住拽了一下肖邵的胳膊。

“幹什麼呢？”肖邵被拽的一個踉跄，轉頭看着他，“你還想打回來？”

“不打，我就是忽然想問問……”穆青問，“你在那小房間裡到底跟張婆聊了什麼。”

“這個啊？”肖邵停下了步子，“……那什麼，我把她那房間裡的書都買下來了。”

“……啊？”穆青看着他，感覺腦子都因為這句話有點兒懵。

……買下來了是什麼意思？

“我感覺她那個店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多少錢，”肖邵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為什麼，他之前做這些事兒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麼，這會兒說出來反而開始覺得有點兒尴尬，“我跟她說之後會讓你去開車把那些書帶走，先把錢給她了。”

“啊？”穆青還是看着肖邵。雖然他的腦子還是懵的，但嘴沒懵，還在很不靠譜的問着已經知道答案的廢話，“那我要去拿嗎？”

“不拿了吧，”肖邵很好脾氣的回答了這個廢話問題，“小梨渦不是說她會幫忙把那些書留着給她們看嗎？你把書拿回來的話他們就不能去看了。”

“哎呀不說了，反正……反正那婆婆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的，你别管。”肖邵幹脆一揮手，“你以後要賣家裡的雜物最好也别去找她，以防萬一。”

“行我不管。”穆青點頭，“我記住了。”

小梨渦沒蹦跶一會兒，肖邵跟穆青就跟上來了。

不僅跟上來了，還各自占了她左右兩邊的位置。

小女孩兒看了看他們倆，感覺自己忽然就可以理解小學同學常挂在嘴邊的‘真的好想要兩個哥哥，但是我媽媽說我有病’這句話了。

他們仨最後找了家看起來不怎麼高檔但也不至于有蒼蠅到處飛的館子坐下。

穿着廚子衣服的中年男人在聽了他們要點的菜後先給他們發了煙，當然，略過了小梨渦。

穆青很順當地把那根煙接過來，然後把煙别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礙于對面穆青過于流暢的動作，肖邵那句‘我不抽煙’都堵在了嗓子口，他不得不說了句謝謝，然後把煙也有樣學樣地别在了耳朵上。

男人點點頭，走進了廚房。

等到對方走進廚房，肖邵才盯着穆青，問出一句：“你抽煙？”

“我不抽，但是回去後可以帶給于傑，他抽煙。”穆青回答。

“……這樣。”肖邵點點頭，他挺想說那到時候你就把我這根也帶回去，省得到時候浪費。但是一聯想到于傑當時那個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他就說不出這種話。

而且……

“他居然才是那個會抽煙的人？”肖邵忍不住問，“我還以為他哥才抽煙。”

畢竟于磊看着要比他弟弟更像是個會抽煙的成年人。

“于磊從來不抽煙，”穆青把桌子上的菜單拿到了靠牆的另一邊，“他喜歡唱歌，所以平時不抽煙也不喝酒。”

“難怪。”肖邵再次點點頭。

喜歡唱歌和抽煙和喝酒這件事兒似乎不沖突，除非不僅僅是想把這件事兒當成一個愛好，而是把它當成自己自己未來要繼續做下去的職業。

肖邵有心想問問具體的，很多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那個秘密，而且問穆青關于别人的事兒似乎也不怎麼好，所以他沒再繼續問下去。

他隻是笑了笑。

“怎麼了，”穆青看着他，“忽然笑什麼？”

“忽然覺得這事兒還挺有意思的，”肖邵說，“你跟我居然能這麼正常的面對面坐着聊關于于磊的事兒。”

感覺離穆青脫口而出那一句‘他不是’已經挺久了。雖然時間上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久，隻是他心裡這麼覺得了而已。

“我……”有‘于磊’這個關鍵詞，穆青也想起當初那個烏龍了。他立馬坐直往後看了一眼，接着很做作地說，“這兒有茶嗎？你們渴不渴，我去給你們問問？”

“我不渴。”小梨渦看着他，看表情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說。

“我也不渴，”知道他在想什麼的肖邵說，“你還是就這麼好好坐着吧。”

“……行吧。”穆青呼出了一口氣。

中年男人做菜味道不錯，穆青吃完後又多添了一碗。

小梨渦是第二個解決完的，她解決完的時候肖邵才吃了一半。

穆青拿起紙擦擦嘴，又給小梨渦遞了一張過去。

“下午想不想去踩水？”然後他問小梨渦。

數米粒事業進展到一半的肖邵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盯着他。但大概是因為嘴裡還有飯的原因，少爺并沒有問出那句‘你他媽的居然現在才問？’，隻是用眼睛無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穆青決定假裝自己沒看出來。

“……那于傑哥和于磊哥是不是也會去？”小梨渦問。

“對，”穆青點點頭，“想去的話我就讓你于傑哥提前買好到時候要烤的零食，踩完水我們可以就在旁邊烤了吃。”

……烤零食是什麼玩意兒？肖邵再次擡起了頭。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兒好奇了，無論是對踩水這個活動本身，還是對穆青這會兒說的‘烤零食’。

這次小梨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坐在對面的肖邵。

“你肖哥有點兒偶像包袱，不樂意跟我們一起去。”穆青在肖邵旁邊說，“但是我覺得你肯定可以說服他跟我們一塊兒去玩兒的。”

肖邵：？

這什麼話啊，他不是跟穆青說了小梨渦去他就去了嗎？

還用得着小梨渦說服他嗎？

“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去吧肖哥！”小梨渦看向了肖邵，顯然沒看懂他眼神裡的‘用不着說服我，你别聽這傻逼的！’的意思，“踩水特别好玩兒的，真的！”

“我們到時候不僅可以踩水……”小梨渦開始掰着手指，“還可以翻河裡的石頭看下面有沒有螃蟹，穆哥每次都能翻到有螃蟹的，他特别厲害！”

“……然後，然後于磊哥很會玩兒彈弓，他打山上的野雞和兔子一向很準。”小梨渦繼續絞盡腦汁，“不過你如果不喜歡踩水的話，我們也不一定要去踩水。山上也很好玩兒，我們還能一塊兒去摘野菜呢！”

肖邵把嘴裡的飯咽下去，然後才說：“我去。”

說完這兩個字後他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像罵髒話，連忙補了一句：“行，我到時候會去的。”

“那就好！”小梨渦顯得很激動，“那你到時候是想去踩水還是想去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