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本來聽着尊長威嚴撲面而來,偏偏季柱性格慫,對着蕭九念說不出半分的氣勢來,好像話家常一般,說不出的滑稽。
蕭九念語氣淡淡:“是,聽到了。”
他說完正要坐下,看見季柱從圓鼓鼓的肚子上邊的位置掏出來一個短短的卷軸。蕭九念面色微動,沒想到季柱是帶了兩個消息來的。
“老王爺印信:九念出行多日不見歸來,我十分惦念,最近夜不能寐,寝不安枕,陳年舊疾又來侵擾,實在難受。讓他可憐可憐我,接到信立刻啟程回來,再拖幾日萬一我死了,他心裡也過意不去。還有不叫他聽文仲的,北疆還輪不到那小子做主,讓九念即刻回來,聽到沒有。”
蕭九念接了卷軸,上面龍飛鳳舞的字體還真是老王爺親筆:“他真病了?”
季柱再次抹汗:“聽說是真的,上了年紀還不肯吃藥,北疆那邊正發愁着。”
“我瞧着應該還好,還有心思和我父親鬥氣,看來是病得不嚴重。”
季柱聽得直冒汗,說道:“信就是這些了,侯爺希望您不要出京,可老王爺讓您即刻回北疆,您自己決斷。”
蕭九念笑:“我确實已有決斷,不過我還是想聽聽季叔你的看法。天京和北疆局勢穩定,我在不在的也沒什麼相幹。可有一處我自問還是能幫上些忙的。季叔覺得是不是?”
季柱愣了愣,堆起笑臉,是那一副多年來糊弄别人的無害笑容:“王爺折煞我了,下官不知道。”
蕭九念道:“那我多說兩句,長洲叛亂的事别人不知道有情可原,季叔你說不知道我不信。”
季柱抹了抹汗:“這個,聽說是逃犯苟崖在長洲策動的。”
“嗯,苟崖,”蕭九念把卷軸放在一旁的盒子裡收好,淡淡道:“說起來,當年在北疆,苟崖也挺讨你喜歡的,你還曾贈與他一把削金短刀,他一直随身佩戴。”
季柱吓得矮身要跪:“王爺明察,長洲的事和我沒有絲毫幹系。當初和苟崖交好,也是因為他跟在你身邊行走,後來的事我也想不到。”
——
同一時間,鎮邊侯府西苑,蕭宴的住處
厚厚的布簾内,一張寬闊的大桌上擺着兩把拆卸成零件的弩,拆的人不知道在忙什麼,至今還沒裝好。
桌子上方挂着一柄長劍,古樸厚重,一見就知來曆不凡。劍柄處挂着一個憨态可掬的小猴子,很有少年人的跳脫感。
蕭宴拽着沈潮平的胳膊把他往屋裡拽:“沈兄,我有事問你。”
沈潮平被他拖着:“大公子有事說事,你拖我幹什麼。”
“噓,大事,重要的事,必須悄悄地進來說。”
沈潮平眼珠子轉了轉,往外走:“大事你問我不行,你去問二爺。”
蕭宴道:“我是要問他的,可是先問問你。”
沈潮平被他拽進去,按在椅子上,蕭宴還體貼地給他搬來了火盆,還從外間提了兩條凍魚進來,穿在簽子上架在火盆上烤。
室内溫度很快就上來了,窗戶開着條縫,有徐徐涼風灌進來一些,還能看看外邊的樹景,吃着烤魚喝着茶,别提多惬意。
沈潮平被他一通服侍,舒坦地靠在椅子上,道:“先說好,我也是有原則的,有些事我不能說。”
蕭宴擺着套他話的心思,忙點頭:“放心,問你能說的。”
沈潮平喝了一口茶:“大公子想知道什麼。”
“我聽到一個消息,你是二爺的心腹,他怎麼想你知道,你告訴我,二爺回不回北疆?”
沈潮平愣了愣,不知道蕭宴為什麼忽然提到蕭九念要回北疆。
想了想,他認真地搖了搖頭。
蕭宴聽到蕭九念可能不回北疆的消息,心頭竟然無比雀躍。不久前他還恨蕭九念回來處處找他的麻煩,讓他在家住得不自在,現在卻舍不得蕭九念走了。
“小叔父為什麼不回去?”
沈潮平又想了想,再次搖了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原來就是一種感覺,蕭宴明白了,像是仆從跟久了主人下意識揣摩他的心思,隻是知道應該是這樣,可是為什麼這樣卻不清楚了。
“我再問你,小叔父為什麼來天京,真實的理由。”
蕭宴也是回來自己琢磨才覺得不對,以前蕭九念老罵他榆木腦袋,他承認自己确實不愛動腦,現在想想,蕭九念在北疆長大,忽然回了京,對外所有人都覺得是女皇思子心切,可是女皇以前難道不思念兒子,怎麼偏偏現在就思念起來了。這中間肯定發生了點什麼。
沈潮平咬了咬嘴唇:“這個若二爺問起,你可别把我賣了。二爺回京是因為北疆以前出了點事,事情有點大,老王爺想把二爺從其中摘出來,這才讓二爺回京待一段時間。”
蕭宴明白了,難怪蕭九念剛來京時似乎看什麼都不順眼,是在北疆吃了癟,算是‘流放’到京城的。
蕭宴問道:“事是什麼事?”
沈潮平:“這個真不能說。是北疆内部的事,和外邊沒關系,而且至今押着沒辦,督事院還沒結案,罪魁禍首逃了,還沒捉到。”
提到‘逃犯’,蕭宴忽然想到之前綁架小梅的逃跑的犯人,好像就叫苟崖。當時蕭九念剛回京不久苟崖就找了過來,完全是沖蕭九念來的,難道這個苟崖也牽扯其中。
蕭宴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罪魁禍首是現在待在長洲的那個苟崖。”
沈潮平拿烤魚的手都停住了:“大公子,你知道?”
猜對了,蕭宴乘勝追擊:“他和小叔父有仇?我感覺蕭九念不像是那種随便和人結仇的,以他的性格誰跟他有仇還能活得好好的,還到處蹦跶,也是奇觀。”
沈潮平喝了一口茶,悠悠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他和二爺的關系有點複雜,二爺以前在北疆有兩個書童,一個叫費七。”
蘇禹卿在給蕭宴的信中提過‘費七’,督事院的人,現在和禹卿一起暫時主持長洲軍務,聽禹卿的意思這個費七的立場有時讓人摸不透。禹卿還提過費七和苟崖非常熟識,好似故人。
“還有一個書童不會是?”
“啊,就是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