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敬見狀,起身拍了拍衣服觸地的地方:“好了好了,師兄,既然如此,咱們也該說點正事了。陶陶難得來一趟王都,總不能讓她白跑一趟吧?咱們去醉仙樓好好聚一聚,如何?”
褚景誠眼色一厲:“誰讓你起來了?”
蕭長敬又乖乖跪回去。
"舉不動就再加一盞茶的時間。"褚景誠慢條斯理地坐下,喝着剛下的新茶。
李錦期胳膊直打顫,帶着哭腔道:"師兄,我真的知道錯了..."
"再加一盞茶。"褚景誠淡淡道。
"師兄?!"兩人異口同聲。
褚景誠放下茶盞:"知道為什麼加罰嗎?"
"因為你沒看好她。這是你的失責。"褚景誠指着蕭長敬。
蕭長敬委屈:"我哪知道她會來...師兄你就是偏心,她來都來了..."
"我一向賞罰分明一視同仁,再加一盞茶。"褚景誠吹吹茶沫子。
蕭長敬看了看自己為了配合李錦期而彎曲的雙臂,心中無聲痛哭:師兄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笑沒笑?
兩人不敢說話了,老老實實舉着戒尺。終于熬到懲罰結束,便一齊癱坐在地上。
窗外雨聲漸歇,夕陽透過窗棂灑進來。師兄妹三人圍坐在一起,倒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仲春的夜晚,永安河畔的醉仙樓燈火通明,任哪個桌上都擺滿了精緻的菜肴,、什麼清蒸鲈魚、紅燒獅子頭、醉仙樓的招牌醉雞,還有一壺溫熱的桂花釀。窗外,河邊的萬家燈火映照在水面上,仿佛星河倒懸,美不勝收。此時的二樓雅間内,有三人正圍坐在一張雕花木桌旁。
大師兄褚景誠,年二十二歲,年紀輕輕,但官位已經行至刑部侍郎,身着一襲青色長袍,袖口繡着暗紋竹葉,更顯得他本身清雅而穩重。他眉眼遠望,鼻梁高挺,帶着幾分溫和的笑意。氣質沉穩如山,白衣卿相,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此刻,他正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道:“陶陶,難得聚在一起,你可要多吃些。”
李錦期,年方十四,身着一襲石榴紅的長裙,裙擺繡着精緻的纏枝花紋,但是針腳看得出來有些細膩的粗糙,該是哪位工人為了加急而做的。她的頭發梳成兩個小髻,簪着幾朵小巧的珠花,珠花頗新,還是最近王都内較為流行的款式,兩發髻下面垂下蒼葭色的錦綢發帶,末尾還帶着兩隻不大不小的珍珠,顯得俏皮可愛。她聞言,嘟起嘴,道:“大師兄,我已經吃很多了,就是菜太多,我吃不下。”
二師兄蕭長敬,甯王世子,大理寺少卿,剛剛及冠的年紀,身着一襲深藍色錦袍,衣料上繡着銀色的螭紋,顯得貴氣逼人。芝蘭玉樹的少年面容俊美,劍眉星目,面色微微清冷帶着些許的少年稚氣,顯得沉穩又灑脫。他有些奇怪的問道:“陶陶,你怎麼不挑食了,我記得以前,這魚要是腥了一點,或是多帶着一點姜絲,蔥段的,你從來不碰。”
李錦期看他一眼,嘴裡帶着半隻雞腿道:“阿姊說我挑食長不高。”蕭長敬哈哈一笑,手中的筷子卻是把挑好姜絲和蔥段的魚肉夾到李錦期碗裡道:“我看你也就這麼高了。”
褚景誠聞言,搖頭笑道:“長敬,你這性子也該收斂些了,整日沒個正形。”
李錦期立馬開始仗她大師兄的勢:“你才是長不高了,我還能長的。”
三人笑鬧間,李錦期的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窗外。窗外的景色讓她心中泛起一陣漣漪。河邊的柳樹下,一對夫婦正牽着一個小童的手,緩緩走過。那孩童蹦蹦跳跳,手裡拿着一串糖葫蘆,笑聲清脆悅耳。李錦期看着這一幕,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酸楚。
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可他們早已生死相隔,不複相見,但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夢見他們的身影,夢見他們牽着自己和長姐的手,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
“陶陶,發什麼呆呢?”蕭長敬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李錦期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隻是覺得這河邊的景色很美。”褚景誠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惆怅,隻是一聲不吭的多向她碗裡夾菜。
李錦期裝作不在意的往嘴裡塞:“多謝師兄。”她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目光依舊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
這邊蕭長敬和褚景誠已經在探讨李錦期何去何從的事情了。
“讓陶陶先住甯王府吧,白天就跟着我來大理寺,我好吩咐幾個人跟着她。”
“也好,我那宅子肯定不如你那邊讓她住的舒心,這次看好她,這幾日刑部事務衆多,我不一定能夠抽空來看你們。”
“無妨無妨,師兄你去忙,陶陶在我眼皮子底下,絕對不會出事。我這幾日讓錦繡坊的繡娘加急做了衣裳,還訂了不少珠花頭簪,一定把她看的好好的。師兄你盡管放心!”師兄弟二人一齊碰了碰杯。
就在這時,李錦期目光忽然一凝。河邊的燈火中,一個黑影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李錦期沒有多想,但是眼睛一直在看窗外。
“怎麼了?”褚景誠察覺到她的異樣,皺眉問道。李錦期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道:“我沒什麼,眼花了。”蕭長敬聞言,盯着她臉上的一坨紅,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你是不是把茶水換成酒水了?”
李錦期心虛的搖了搖頭,道:“才沒有。”褚景誠卻道:“許久不見,你還真是膽子不小,但是今晚高興,隻準你到此為止。”
蕭長敬立刻不滿:“師兄你就是偏心,我當時這般大偷喝酒的時候,你可是罰我抄了十遍書!”
褚景誠道:“我一向一視同仁,再者,你那是偷喝。”
蕭長敬不滿,嘟囔道:“明明就是偏心,整整十遍,抄的我手都快斷了。”
李錦期心虛的看向窗外,心中依舊有些不安。那個黑影,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感覺。她再次端起酒杯,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誰知,蕭長敬立刻告狀:“她還喝!”
李錦期立馬乖巧的放下剛剛拿起來的酒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聊起了各自的近況。褚景誠說起刑部的案子,眉頭緊鎖:“最近京城裡出現了一夥盜賊,專挑富戶下手,手段極為高明。刑部雖然派人追查,卻始終沒有抓到他們的蹤迹。”
蕭長敬道:“大師兄,你這刑部侍郎可要加把勁了,若是讓這夥盜賊繼續猖狂下去,隻怕朝中那些大人們要不高興了。”
褚景誠苦笑一聲,道:“哪有那麼容易?這夥盜賊行蹤詭秘,每次作案都像是提前知道了我們的部署,總能全身而退。”李錦期聽到這裡,心中一動,問道:“大師兄,你覺得這夥盜賊會不會有内應?”
褚景誠點了點頭,道:“我也懷疑過,但查了幾次,都沒有發現什麼線索。”蕭長敬笑道:“若是需要幫忙,盡管開口。大理寺雖然不管這些案子,但我手底下還是有些能人的。”
三人正說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李錦期探頭望去,隻見醉仙樓門口圍了一群人,似乎發生了什麼争執。褚景誠皺了皺眉,道:“我下去看看。”他說完,便起身下樓。蕭長敬和李錦期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樓下,一名衣衫褴褛的乞兒正被幾名醉漢圍住,醉漢們口中罵罵咧咧,似乎是因為那乞兒不小心撞到了他們。小乞丐低着頭,連連道歉,卻依舊被醉漢們推搡着。蕭長敬立刻推開那些人,李錦期扶起小乞丐,褚景誠走上前,沉聲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孩童,成何體統?”
那幾名醉漢見褚景誠身着青色長袍,氣度不凡,頓時吓得酒醒了一半,連忙賠笑道:“公子恕罪,小的們喝多了,一時糊塗。”蕭長敬冷哼一聲,道:“還不快滾!”醉漢們如蒙大赦,連忙溜走了。
那小乞丐瑟瑟發抖地向褚景誠道謝,李錦期卻注意到,那是來到王都時遇見的小乞丐。她心中一動,正想上前詢問什麼,小乞丐看着呆頭呆腦的,卻早就腳底抹油,快速跑開,消失在夜色中。三人沒再多說,蕭長敬囑咐他們等着,然後進去結賬。
等到蕭長敬付完錢後,兄妹三人就沿着永安河向回走,師兄們在後面聊一些案子的事情,李錦期卻是邊走邊望着河邊的萬家燈火,即使她心中思緒萬千,但這的燈火依舊璀璨,盛色不改。
河邊徐徐過來的暖風,讓她忘掉了剛才那些,那個黑影,還有那個乞兒,于是她幹脆回頭走過去,也跟着聽有關案子的事情,極為認真。
三人緩緩走着,一如當年剛放課後的樣子,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