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許是又藏在哪裡打盹兒了。
想了想,蟄月尋着舊時的記憶,踏着青石闆路,邁入了蟄星的院子。
蟄月來這裡的次數寥寥無幾,一進院子,就聽到了激烈的叫罵聲。
準确來說,是林氏單方面的。
“臭小子!長本事了是吧?不僅胳膊肘往外拐,還學會偷懶了!”
“老娘讓你練書法,你就是這麼練的!你這寫得什麼啊!連蟄月都比不過!”
“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又笨又蠢的人啊!”
……
蟄星忍着眼淚,唇被咬到破皮流血,沒做任何反抗,默默受着一切。
紅腫的手已經被戒尺打到青紫,啪啪啪的響聲如暴風雷雨般猛烈落下。
劈頭蓋臉的辱罵接踵而至,說到後面,林氏聲淚俱下,不停推搡着蟄星。
各種不堪入耳的落在蟄月耳裡,讓她心中一片空白。
她五歲沒有母親,但在那稀疏的記憶裡,她的母親很溫柔,很溫柔……
絕不是這樣的。
又一戒尺落下,蟄月從後面冒出,一把撈過蟄星,攬在身後。
見這一戒尺落空,林氏愣了一瞬,當即破口大罵,“蟄月!你幹什麼!”
蟄星回頭,看見了蟄月那清冷出塵的面容,無言淚下。
“你打他做甚?”蟄月也不給林氏臉色,冷硬地問。
林氏被這句話問笑了,“我生的人,我為何打不得?”
蟄月:“竟然是你生的,還這麼狠心?”
林氏插着腰,饒有興緻地看着蟄月,譏諷道:“你這不是會說話嗎?天天裝啞巴,還以為你真就啞巴了。”
“你算什麼東西,敢管我?”
蟄星:“娘……别說了好嗎?”
“你閉嘴!”林氏一個眼刀打過去。
“什麼東西?我是蟄月,這麼久了,你還不知道嗎?”蟄月挑眉,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林氏有片刻懵圈,就連蟄星也僵住了。
沒想到,蟄月……
蟄月:“一個書法而已,今日寫不好,明日接着寫就行了,沒必要咄咄逼人。”
林氏被這句話刺激,雙眼猩紅,“你懂什麼?我是為他好!我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她就是看不慣蟄月這一副清高的模樣,和她早死的娘一模一樣。
要不是蟄戟偏心,蟄星至于比她差這麼多嗎?
憑什麼蟄月從小到大的師長都是蟄戟親自挑選的,而蟄星的,就一句讓她安排就完事了?
蟄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每個人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他或許書法差一點,但他武學很好。”
這些漂亮話誰不會說?林氏聽都不想聽,更别說教訓她的人是蟄月,當即反駁道:“你這小丫頭片子懂什麼!甯朝重文,他會耍些花招有什麼用!”
因為出生,蟄星已經被許多人诟病了。他性子怯懦,将來若不能出人頭地,該怎麼在這亂世活下去?
蟄月像是看穿了林氏所想,靜靜地說:“他不是一個人。”
“你作為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更應該看到他的優點,而不是緊盯着他的缺點,沒有人十全十美。”
林氏被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但不可否認,她是對的。
“牙尖嘴利。”說罷,林氏又瞪了一眼蟄星,扔下戒尺走了。
蟄月轉身面向蟄星,并沒有什麼表情。但蟄星看得清楚,她的眼裡約莫有種叫心疼的情愫。
“疼吧?”蟄月握住蟄星的手腕,視線落在他那被打得慘不忍睹的手上。
蟄星隻覺得麻木的掌心因為這道視線更加刺痛,想要縮回手,卻蓦地感覺一陣冰涼。
擡眸,蟄月垂着眸子,細心替他塗着藥膏。
像是碎雪覆蓋在烈火之上,蟄星隻覺得蟄月指尖所及之處一片清爽,什麼萬蟲啃咬的火辣刺痛都煙消雲散了。
“都這麼大了,别哭了。”蟄月沒有看他,輕輕替他塗着藥膏。
蟄月五歲沒了娘,從此以後,眼淚在她的世界裡徹底劃去。
蟄星努力想收回眼淚,卻因為蟄月的話,愈加不可收拾。
“月姐姐……”蟄星哭後的嗓音澀啞,像是飲下最烈的酒,很是不好聽。
蟄月朝着掌心輕輕吹了吹,蟄星心中一顫,渾身猶如觸電般僵硬,一個激靈,猛的抽回手。
蟄月投來不解的目光。
蟄星面紅耳赤:“謝謝!謝謝月姐姐!”
蟄月把藥瓶和小香囊收入蟄袖裡,道:“給你的東西,收好。”
蟄星腦子早已經亂成漿糊,那還有空注意袖子裡的是什麼,一個勁兒的點頭。
蟄月又不解地看了蟄星一眼,擡腳便走。一溜煙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蟄星視線中。
這孩子,怎麼覺得有些……
傻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