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歲之目光不禁往陳遠峥身上移了移,他穿了一件深空灰西裝,内搭淺一度襯衫,同色馬甲收住窄腰,馬甲兩角虛遮住西褲褲腰。
沒系領帶,襯衫領口松着一顆扣子。
比起峰會純黑西裝,他今天穿得随性了幾分。
等到陳遠峥走近,鼻尖依稀繞進他身上的柏木香,入鼻是少見的微苦柏木香調,有點悶潮感,聞歲之這才回神,慌忙收回視線。
意識到失态,她臉頰微微生起灼熱感,後退幾步,讓出外側沙發。
陳遠峥倒是沒着急落座,目光落在聞歲之微垂的臉頰上。
不是那日的低挽卷發,烏潤直發落在身前,素淨耳垂處多了一對小巧金色菱格紋耳環。
他唇角很輕地擡了下,朝她伸出手,“又見面了,聞小姐。”
這一句又見面叫聞歲之腦中生懵,疑惑擡起眸,看向陳遠峥那張立體俊朗的臉,見他似笃定此話不錯,她恍惚一秒覺得自己記憶錯序。
于是滿腹疑惑地同他交握。
陳遠峥隻短暫握了下她指尖便松開,淡淡說了句坐吧。
聞歲之低“嗯”一聲,在他旁邊沙發坐下,她垂眼看着手機,視線卻沒在屏幕聚焦,沉思默想他應該知道自己是上次峰會的口譯員,在會場聽過她的口譯,所以才會有祁助理那句挺不錯。
而自己确實見過他,也稱得上一句又見面。
腦中難題消解,聞歲之亂晃着視線,掠過桌上那瓶喝掉一半的豆乳,叫她想起還未同他道謝。
聞歲之面上表情平靜,指尖卻在手機屏幕來回刮動着,手指頓住時屏幕亮起,她側過頭,視線落在陳遠峥側臉上。
他鼻骨很高很挺,微帶駝峰。
她抿了下唇,試探着叫了聲陳先生。
聞聲,陳遠峥朝她看來,眉弓深邃,未戴眼鏡的雙眼更顯幽深。
像飄着烏沉濃霧,霧氣輕輕翻滾,迷離徜仿,擅自闖入隻有險象環生。
聞歲之目光閃躲了下,又落回他那張俊美清朗的臉上。
面對陳遠峥這般身份地位的人,很難冷靜自持,她努力維持矜重,“多謝您昨日讓祁助理來接我。”
“您讓人準備的飯團很好吃,”頓了下,又說,“還有豆乳,也很好喝。”
陳遠峥淡淡一笑。
“小事罷了。”
聞歲之“嗯”了一聲,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便未再講話,餘光瞧見陳遠峥從祁津手中接過平闆,垂眼翻看着什麼。
而幾位随行高層雖四散坐,視線卻總是相彙,還時不時朝她這邊遞來一眼。
這才後知後覺氣氛詭谲。
聞歲之心覺好笑,八卦不分階層,人之天性,但被如此打量,也實在如坐針氈,她别無他法,隻好從包裡拿出電腦,戴上耳機默聲做同傳來轉移注意力。
好在登機時間臨近,适時出現的空乘人員解了這一困局。
上機後,聞歲之才發現自己同陳遠峥的座位緊鄰,她擡眸又确認了下座位号,這才抿了下唇彎身坐在座位上。
陳遠峥似是察覺到她不自在,掀眸看她,“緊張?”
“……沒有。”聞歲之否認,端起空乘送來的香槟抿了一小口。
這一反應叫陳遠峥瞧着實在像不打自招,喝酒壯膽,他無聲擡了擡唇,聲線放柔了幾分,帶點半開玩笑之意,“聞小姐可以放松些,我不吃人。”
聞歲之輕聲的:“嗯。”
抿了抿唇,她擡眸看他,“陳先生,其實您——不用叫我聞小姐。”
被他這樣的人稱一句聞小姐,總叫她有股折壽的錯覺,不禁更緊張了,還有點毛骨悚然。
聞言,陳遠峥淡笑出聲。
鼻腔淺淺哼出一聲笑,混着若有似無的沉磁感。
他側過頸,擡起眼皮,直接望進她眼底。
嘴角仍帶着一點笑意,“那我應該叫你什麼?Solkatt?”
沉默兩秒。
他勾了勾一側唇角,用僅兩人聽到聲音,緩慢又低柔的給出答案。
“歲之?”
聽到這一稱呼時,聞歲之眼皮下意識擡了擡,側臉時,耳垂上的兩枚金色耳釘閃出兩抹微光。
耳邊嘈雜聲似那晚車窗外的夜景,不斷飛速倒退,漸漸虛化,雲散風流。
她再次對上他的雙眸,幽谧深淵,似踏入即失蹤的深林,可莫名在濃霧見瞧見一道若有似無的光,穿透霧氣,似在指引。
宛如有聲音在蠱惑人心。
下一秒,耳旁倒真傳來一道溫和男聲。
陳遠峥低笑着講了句粵語,“得唔得?”
這是聞歲之第一次聽到陳遠峥講粵語,聲線比平時柔和,褪去幾分疏離冷感,叫人覺得如神堕世,少了幾分遙不可攀。
她在洲港兩地讀過書,雖然粵語講得一般,但能聽得懂。
慢半拍點了下頭,“行的。”
聞歲之靠回松軟座椅,睫毛半垂,微愣地盯着指間捏着的水晶杯。
淡金色酒液裡綿密氣泡徐徐翻湧。
她清楚感覺到,那顆向來安穩的心髒如林鳥驚飛,振翅刮過茂密枝葉,在胸腔引起小面積慌亂。
面對陳遠峥,六根清淨是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