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娜忽略了一點：她把關押變種人的基地都籠統地當成九頭蛇所屬，卻忘了阿美利卡官方也有搞“社會實驗”的“傳統”，比如在地鐵裡定期釋放微量毒／氣啦，往水源裡添加重金屬物質啦，給印第安保留地小學提供給學生的牛奶裡摻含有瘧原蟲的糞／便／稀／釋／液啦……

這些實驗都是合法合規的——隻要你能出成果。

按照馬修的說法，他的妹妹阿比蓋爾（Abigale）比他更先覺醒，但遺憾的是，兄妹兩個都不是什麼攻擊能力，而是“不死”和“自愈”。

他們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都能在極短時間内自愈，就算攪碎腦幹、切除心髒也一樣。如果是用藥物或病原體傷害身體，他們會完整地經曆在正常人身上該發生的一切，并在生命體征消失後的五分鐘之内恢複正常。

絕佳的、可重複使用的、完美的實驗素材。

AD-201-3071渾身赤衤果地躺在手術台上，任由手術刀割開肚皮，割開皮下脂肪，粗笨的針管依次紮進裸露在空氣中的胃袋、十二指腸、小腸和大腸，從中抽取它們想要的東西。

疼痛散播在身體的每個角落，它們連麻醉都不情願。

創口處的血液汨汨流淌，它們懶得進行任何止血措施。

一管、一管、又一管。

它們在AD-201-3071身上采集到了足夠的分析樣本，心滿意足地離去。

3071麻木地用雙手将被劃開的肚子合攏，血肉相接的瞬間迅速生長出肉芽，隻一個呼吸的功夫，除了還未凝固的血，白皙光潔的皮膚上再看不出半點曾被開膛破肚的痕迹。

熟練拿起放在旁邊桌子上的濕抹布将血迹擦去，套好被随手扔在地下的白色紐扣連身裙：衣服空蕩蕩的，面粉口袋裡裝着一個幽靈。

從手術台下來的左手邊有一扇門，那裡面就是3071的休息場所。裡面有跟牆壁一體的桌椅和一張床，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3071走進去，爬上床，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沒有被子和枕頭，這是為了防止3071利用它們扼死自己。

房間的四角都安裝着監控探頭，24小時亮如白晝，這是為了防止3071自戕。

别誤會，這可不是因為它們有多珍惜3071。隻是因為重新培養一個會很麻煩，而且打申請的程序太過繁瑣複雜，它們不想多事罷了。

3071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前輩們中也不乏有嘗試逃跑的，但全都失敗了。

實驗室被特工們層層把守，每個角落都安裝了至少兩個以上的攝像頭。

3071還記得，1338當時都已經快逃出去了，但當她從通風口鑽出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壓滿實彈的特工，他們用槍口指着她，讓她上了轉移車，于是AD-201-1338在抵達目的地後就變成了AD-301-1338。

一個月後，1338體内的自愈因子消耗殆盡，在實驗中死亡，死相不太好看。

但是沒關系。

AD，Agnus Dei，替罪羔羊。AD計劃裡的數字們都隻是為了各種科研目的而被制造出來的、好用的消耗品。隻要母體還在，它們大可以培育出更多的“1338”和“3071”。

就3071所知，這個實驗室裡現在正在培育中的自己少說也有50個左右，培育成功後會被賦予編号，用同源黑色素細胞在後頸打上條形碼和流水号。

因為能力的緣故，黑色素細胞不會擴散增殖，也就能一直穩定地維持着剛完成時的模樣。

3071并不怨恨母體，隻是慶幸：母體不會共感。她仍舊安靜地沉睡在實驗室最底層、看守最嚴密的冷凍艙室裡，無知無覺。

3071知道母體的代号是什麼。

“瑪利亞”。《聖經·新約》裡耶稣基督的母親，童貞而生子。

倒也很貼切。

如果3071不是被“誕下”的agnus dei的話，恐怕也要拍手稱絕。

3071閉上眼睛開始計數：快了快了，很快，我們的夙願就能得到終結。

頭頂的燈光閃了閃，房間驟然陷入一片漆黑。3071沒有對這異常現象做出任何反應：天知道是不是那些研究員又琢磨出了新實驗的點子？

随着遠遠傳來的一聲巨響，牆體倒塌聲、槍聲、爆炸聲、金屬撕裂聲、玻璃破碎聲、驚慌失措的腳步聲……還有高喊着“怪物”、“上帝”、“救命”的，守衛和研究員們的凄厲慘叫。

發生了什麼？

3071在黑暗中睜開眼，心底生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希冀。

會不會是它們故意設下的圈套？等待3071表現出反抗意志後再狠狠碾碎？

已經失望過太多太多次的3071坐起身，死死地盯着那扇随時會被打開的門，從“誕生”至今，第一次心跳如擂。

萬一呢？萬一這一次是真的……有人發現了這裡，來進行營救呢？

3071不知道九頭蛇，也不知道神盾局。隻是憑借從母體那裡得到的、殘缺不全的記憶認定這裡是壞人的秘密基地。

所以……會有嗎？會有英雄出現，打碎牢籠，讓她，讓她們得以逃出生天嗎？

“嘭——”的一聲，那扇門被踹開，一束明亮的光照了進來，活潑的男孩子的聲音喊着：“找到了！這裡還有一個！”

3071的眼睛被光灼燒得有些刺痛，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裡湧出，模糊了視線。

但她還是一眨不眨地直面着那束光。

她想，她們終于還是等到了救贖。

史蒂夫見到了那個女孩。她看上去大概十五六歲，皮膚白皙，身形自然又健康的樣子。但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她的頭發都被剃掉了。

她的眼神就像将熄的紙灰，輕飄飄地，平靜又漠然的樣子。

史蒂夫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具年輕健康的軀殼裡裝着将行就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