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淳元回道:“不。”
六陽再問:“可是棘手?”
謝淳元還是回道:“不。”
六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行,你回去吧。”
顔月聞言擡眼,眼中寫滿不可思議。
謝淳元此時聞言也下意識地往顔月身上看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随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顔月暗暗咬牙,心想完蛋,說什麼叫謝淳元和她一同來梅華洞,感情又是沖她來的。
那李子歇雖然怨氣極重,但是真要下狠手顔月在第一天晚上就能把她收了。
可偏偏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顔月這才反應過來,感情師尊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六陽冷哼一聲,連帶着和她說話時的語氣都不悅了幾分。
“顔月,你可知做錯了何事?”
顔月悶悶不樂,心裡倒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不說話。
六陽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冷笑:“那便是不知錯了。”
顔月拜了個禮,回:“徒兒不知做錯了何事,還望師尊指點。”
六陽愠怒:“混賬東西!當今人魔妖三界混亂無序,妖魔肆意破壞人間,每天因其而死的百姓何止上萬!你可知你為那小鬼耽誤的時日,又有多少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顔月咂嘴,欲言又止。
六陽恨鐵不成鋼般說道:“世間公道正義是主持不完的!顔月,你即為修道者之人,首要任務就是驅除妖邪保護百姓不受迫害,又豈能為一人之殇不顧更多人性命!”
顔月蹙眉擡頭,聞言不服反問:
“可是師尊,那女子慘死,難道即便弟子知道她死得冤枉,也要坐視不理嗎?”
她的聲音铿锵有力,言語間盡是對六陽口中的道義不滿。
六陽咬牙回道:“是!”
顔月聞言一下站起身來反問:
“為什麼?!”
察覺到自己的失禮,顔月重重地“欸!”了一聲,然後繼續跪下。
六陽冰冷的聲音從洞内傳來,他語氣平靜地回道:
“沒有為什麼,當大世界的洪流轟然奔湧時,總有那麼幾條魚兒會倒黴拍死在岸上,可你幾時見過洪流會因為死了幾條無辜的小魚就停下!”
顔月嘴笨,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六陽。
六陽咬着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斥道:
“當年我讓你修無情道,就是要壓壓你這優柔寡斷多管閑事的性子,如今看來修這麼多年的道義你全修進狗肚子裡了!”
顔月捏緊了裙擺的衣料。
這無情道是她想修的嗎?
明眼人當年都看得出來她想修的是蒼生道。
可是六陽力非要排衆議讓她去修那斷情絕愛的無情道!
六陽眯着眼,問:“怎麼?你很不服氣是嗎?”
顔月被戳破了心裡的那點小心思,但也沒想隐瞞,大大方方承認:
“是!”
六陽沒想到顔月敢這個時候頂嘴,一時間氣得耳尖通紅。
他一雙清亮如稚童的眼睛盯着光鏡外那滿臉倔強的弟子。
“顔月!”六陽手指着光鏡内的顔月,一字一句怒道:“你遲早會被自己的性子害死!”
——
日暮之時,落霞與白鶴齊齊西追。
顔月在梅華洞外跪到膝蓋一片青紫,直到洞外散去最後一絲金光她才敢站起來。
下山的路上一步一步格外不好走,顔月摸了摸僵硬疼痛的膝蓋,腦子裡又回想起方才師尊與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慧極必傷,你在這個亂世注定活不長啊。”
顔月心裡腹诽。
若她長命百歲的契機是要屈服這世間的不公,那這漫長又腐爛的年歲誰愛要誰就拿去吧!
她顔月就是死,也不可能向畸形的道義低頭。
心裡想着,腳下一個步子邁開,瞬間扯到膝蓋。
那酸痛感讓顔月瞬間膝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小心。”
一雙冰冷的大手從樹後将人一把撈起。
顔月回頭,正好對上謝淳元那副面無表情的臉。
顔月抽出自己的胳膊,小聲說:“多謝……”
謝淳元點頭。
顔月無意間到他胸口鼓鼓的,一小撮白毛順着衣縫漏了出來,裡頭似有什麼東西在動。
謝淳元察覺到顔月考過來的眼神,身子下意識微微往後偏了幾分,小聲解釋說:“小白……”
順着空隙,顔月看到白微躺在謝淳元的懷裡睡得正香。
這小狐狸,醒來要是看見自己睡在謝淳元懷裡不知道要吓成什麼樣子。
顔月:“謝謝你收他了。”
謝淳元搖頭,示意沒關系,
兩人沉默無言地往外走。
半晌……謝淳元望着顔月始終先她三個身位的背影,終于說出了那句悶在心裡許久的疑問。
謝淳元:“你在生氣嗎?”
顔月聞言一下像被定住了般僵在原地,她聞言極為不可思議地回頭,張揚的眉頭微微蹙起。
天尊。
難道很不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