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粘稠的液體從頭頂牆角的尖銳處滴落,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在地上堆積出一道小小的水窪。
暗無天日的牢房内,牆角蛛網密布,地面布滿灰塵,蟲蟻從崩裂的牆縫處進進出出,偶爾還有老鼠惱人的吱吱聲響起。
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腥鏽味。
角落的蒲團裡,蜷縮着一隻酷似狸貓的生物。
看起來小小一隻,氣息微弱,身上遍布着各種各樣的傷痕,大多是被利器劃傷,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四肢被幾條粗壯的鐵鍊纏繞着,無法動彈。
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将自身圈了起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随着它淺淺的呼吸起伏,那軟乎乎的身軀似乎正在不斷地顫抖着。
樓上的血液還在往下落,甚至有幾滴濺到到了它的皮毛上。
這裡并不隔音,樓上牢房的那隻妖怪顯然還在被動刑,那一聲聲恐怖尖銳的嘶吼不斷傳入耳朵,白狸緊閉着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得更緊了一些。
它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這裡究竟待了多久。
從誕生起,它便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片山野密林,整日與其它妖怪為伴,千百年來皆是如此,誰知某天密林裡來了人。
捉妖世家大張旗鼓地占據了這片土地,在森林中布下天羅地網。
妖怪們的數量開始急劇減少,它急得團團轉,卻絲毫沒有辦法,直到有天它也不慎被一張捕妖網捉住,在網裡困了一夜後,被人帶了回去。
這家人對各種妖怪神明的信息涉獵極深,整個家族似乎都在捉妖人的領域有着非常高的聲望。
它的真身很輕易地就被認出,那些人類望着它的眼中充滿了貪婪與渴望,仿佛許久未曾進食的惡狼,恨不得要将它拆吃入腹。
他們很清楚它的價值,所以這家族的主人一開始待它極好,好吃好用地伺候着,隻希望能得到它的青睐。
但是它并不覺得開心。
它不願意待在這裡。
像它這種歲月已久的存在,大多對于其它生物的氣息十分敏感,那個男人給它的感覺非常糟糕,身上的殺戮氣息太重,它不喜歡他。
捉妖人同樣擅長馴妖,這家人飼養了許多妖怪,它沒什麼太大的戰鬥力,每次嘗試逃跑都會被抓回來。
久而久之,次數多了,男主人終于不耐煩,撕開了那層僞善的面具,将它關入牢房,開始研究它的血肉。
接下來的日子裡,每隔幾天就會有人提着武器來取血,傷疤愈合又被撕裂,它從一開始的奮力掙紮,到現在已經徹底麻木。
白狸舔了舔自己腿上的傷口。
時間在這棟牢房裡成為了最無用的東西,樓上的尖叫聲不知何時已然停息,那個有兩百年修為的大妖怪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抵不住酷刑選擇了臣服。
倏然,它的耳朵冷不丁抖動了一下。
下一秒,巨大的震響敲擊着耳膜,一陣又一陣,厚實的牆壁頃刻間被什麼東西轟然炸開。
碎石飛濺,白狸打了個顫,勉強将眼睛撐開一條縫,隐隐望見一少年的身影逆光站在洞口,朦胧的光霧混着粉塵包裹住他的身體,看不清面容。
他身穿墨黑色華服,一陣風吹過來,那寬大飄逸的衣擺便如浪花一般翻湧着,衣角飛揚。
少年手中端着一個圓形羅盤,此刻正随着他的靠近而輕微震動,一顆金珀色的寶石被鑲嵌在那天池正中央的位置,如同羅盤運作的核心,剔透又美麗。
緊接着,柔軟的腹部接觸上人類掌心的皮膚,他微微一用力,便将它從破舊的蒲團上單手撈起。
鎖住它的鐵鍊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少年将羅盤收入腰側,一邊臂彎抱着它,另一隻手速度極快地結了幾個印。
清冽的嗓音自空曠的牢房内響起,帶起輕細的回聲。
“破。”
伴随着那一個話音落下,幾條充盈着妖力的鐵鍊頃刻間斷裂開來,丁零當啷地掉在地上。
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壓制的力量重新漫上身體,所有的束縛都被解開,它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氣息。
少年的懷抱很溫暖,幫忙斷開鎖鍊後,什麼話都沒說,隻是靜靜地抱着懷中白狸往外走去,步履穩健,沒讓它感受到什麼颠簸。
隻可惜還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那步伐聽起來有些趔趔趄趄,踏在地上,一會兒輕一會兒重,淩亂無比,莫名給人一種失心瘋的癫狂感。
“......好吵。”
少年緊皺起眉,眸底微沉,側身回首的同時運轉起了自身的力量,腰間羅盤瘋狂顫動着。
來者的身影在視線中逐漸清晰,總共三人,一個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的人類男性,和兩隻不容小觑的百年大妖。
白狸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那是它被帶回來受盡折磨的源頭,而那兩隻大妖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将,曾無數次将它捉回這個牢籠。
“别想跑。”
男人聲音嘶啞,緊緊的盯着少年懷裡的白狸,整個人都被一股病氣籠罩着,眼中布滿了血絲。
他的身形瘦到了極點,臉頰兩邊的肉深深凹陷下去,眼球微凸,穿着寬敞的日式和服,就像是在骨架外面套了一層上好的布。
“留在這裡,給我快樂......為我解憂......”
分明是個人類,卻毫無人氣,反而如同妖魔一般,魔怔地呼喊着它的真名,“朏朏......”
他喊:“朏朏......”
——神獸朏朏,祥瑞之靈,賜我快樂,解我哀愁。
半年來的噩夢掠過腦海,朏朏霎時間炸了毛,窩在少年的懷裡,瞪着眼睛朝着那面若骷髅的男人龇牙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