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天太熱,他走了太久,人已經累糊塗了,早就意識不清了。
秦渭手裡捏着拖鞋,第三次仰起腦袋。
可能是看出他沒有要追究這倒黴的一涼拖之罪的意思,腦袋頂上的少年對他笑得更燦爛了,也真誠些,眼睛亮得像是能放光,他豎起手指放在唇邊,試圖用自己誠懇的目光傳達出叫他不要聲張的含義。
秦渭沒有出聲。
他本就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
但架不住秦嵘人小嗓門大,他的聲音引起了交談中大人們的注意,引得一群人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當天,整個小石村都聽見葉爺爺震耳欲聾的怒吼:
“葉!秋!聲!”
葉秋聲一副要完蛋的表情。
他還沒怎麼着,他懷裡抱着的貓先不幹了,掙紮着要出來。
“等等,先别動!”
秦渭眼看着那人在頭頂搖搖晃晃,險象環生,險些要掉下來。
但最後并沒出什麼事。
那人張牙舞爪一陣,竟又奇迹般穩住了身體,在葉家爺爺扯着脖子的怒吼中,一點一點出溜着從樹上滑下來。
下來的時候,懷裡還抱着隻驚魂未定的狸花貓崽子,伸着爪子牢牢扒着對方的衣服。
“哎,沒事了,已經下來了。”
他嘗試安撫那隻爬到樹上下不來,扯着嗓子叫得格外凄厲的貓,但怎麼也沒法讓它把他松開,最後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站在一旁的秦渭。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就又看見秦渭手裡那隻格外眼熟的涼拖。
葉秋聲又想起剛才自己砸了人家腦袋的事,心虛地移開眼睛。
苦惱于如何把貓從身上扒下來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捏住幼貓的後頸,将那隻貓從他懷裡提了出來。
秦渭有些嫌棄地提着那隻貓,眼睛看向葉秋聲。
葉秋聲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臉,讷聲道謝:“謝謝,幫大忙了。”
來不及多說什麼,葉秋聲就被自家爺爺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
“你說說你,皮死了!掉下來怎麼辦!”
葉秋聲打着哈哈:“那貓叫得太慘了嘛,這樹我天天爬,不會掉下來的。”
葉爺爺聽了吹胡子瞪眼:“你天天爬?!”
壞了,說漏嘴了。
“醫生說了讓你老實躺着,躺着!葉秋聲你懂不懂什麼叫躺着!”
葉家爺爺氣得直拎着掃帚追在後面要揍他。
于是秦渭就看着那人滑稽地踩着一隻拖鞋,一隻赤腳,撒歡似地在自家院裡跑來跑去。
葉秋聲其實身體不好。
他跑得根本不快,跑幾步就得停下來歇歇。
說句實在的,還比不上年近六十的葉爺爺。
到最後,掃帚杆子沒落在葉秋聲身上,葉爺爺哪裡舍得打他。
葉秋聲端着茶水,蹲在拍着胸口順氣的老爺子面前:“爺爺,我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末了,奉上一個燦爛的笑臉。
看着他這幅樣子,葉爺爺直想翻白眼。
他哪回不是這麼保證的?可又什麼時候,真安安靜靜待在家裡不出去了呢?
闆着臉,目光一掃,“秋聲,你鞋呢?”
葉秋聲翹了翹腳趾,欸了聲。
差點忘了鞋!
......
葉家爺爺忙着收拾自己淘氣不聽話的孫子的時候,秦老五在門口招呼了聲,就先帶着自己的幾個徒弟離開了。
走到一半,秦渭忽然聽見秦嵘發出了一聲疑問的聲音:“哥,你手裡拿着的是什麼?”
秦渭這才發現自己手裡竟然還攥着剛才那人的拖鞋。
秦老五自然是不關心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這會已經熟練地敲開下一戶人家的門,繼續跟村裡人打招呼了。
秦嵘對秦渭手裡有着卡通形象的鞋子很感興趣,伸着手向秦渭索要。
是這鞋先砸的他。
秦渭仔細回憶了下剛才那人歉疚的神色,覺得對方說不定不會來找他要這隻鞋,給秦嵘倒也不是不行。
心裡是這麼想的,卻在秦嵘伸手時,下意識避開了。
秦嵘疑惑地喊聲哥。
他年紀小,沒别的意思,就是單純看這鞋好看,想要。
秦渭:“别人的東西,回頭還得給人家還回去。”
秦嵘:“哦。”
秦嵘收回了手。
......
傍晚之前,秦老五帶着幾個弟子拜訪完了村裡的人,就打算找個落腳點。
過村不是一日兩日就能離開,頭幾天要先搭戲台子,做準備,之後才是演出正式開始的日子。
“趕上這次小石村山祭,我們多留幾日,算算,差不多得在這待半個月。”
以往過村的手藝人都是借住在村長家,畢竟村長家夠大。
這次卻不同。
不等秦老五跟村長商議借住的事,一道身影蹬蹬蹬跑過來。
“秋聲?”
“叔,我爺說,讓人住我家那邊。”
葉秋聲滿臉笑容,在秦渭看過來的時候,悄悄對他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