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朕明知道,皇家血脈不容混淆,但朕還是留了那孩子一命……朕告訴自己,留着他是因為他有用。那賊子藏得太深,朕始終查不到蹤迹,留下那個孩子,或許能釣他上鈎。”
賢妃道:“臣妾明白,所以臣妾這些年一直暗中盯着,可惜,至今不曾發現可疑的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陛下命人封死小南閣,是當真不打算追查了?”
皇帝從榻上坐直了身體,道:“不查了,十年了,好歹曾有過一面之緣,朕賜他一個痛快,你宮裡的人最擅制點心,等到他生辰那日,賞一盤過去吧。”
在皇位上日複一日的熬着,十餘年過去,他模樣與過去相比,沒多大變化,仍舊是明月清風的俊朗,但心機卻沉澱下去,令人再難琢磨。
賢妃怔怔地應了一聲是,話音才落,便見一個碧色的小瓷瓶遞到了眼前。
瓶身上還貼着太醫院專用的簽,用清秀的梅花小楷标注着藥名——孔雀膽。
***
高悅行此前沒見過活着的許昭儀。
李弗襄的書房裡,收着她的一幅畫像,不過那畫容貌模糊,重意境,輕寫實,與真人是有差别的。
高悅行和公主一同走上演武場,許昭儀畢竟是公主的庶母,遇到了,理應上前請安。
宮裡現在的這幾個孩子,沒有嫡庶之分,勉強論的話,隻有三皇子算半個嫡出,之所以算半個,是因為鄭雲鈎的皇後之位是死後追封的,到底沒那麼名正言順。
高悅行保持着一貫安靜乖巧的模樣,不怎麼出聲,卻暗暗觀察着。
令高悅行感到意外的是,許昭儀竟然主動關照起了她。
許昭儀沖她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和顔悅色道:“……好乖巧的女孩,你叫高悅行?”
高悅行穩穩當當福了個禮:“給許娘娘請安。”
許昭儀随手從腰間摘下一個玉環,放進高悅行的手裡:“你母親繡工厲害,我曾受她指點過一二,也算有半師之誼,你若是得閑,多上我柔绮閣來玩,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讓小廚房給你常備着。”
高悅行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思。
許昭儀在邀請她去柔绮閣私下一叙,而且意思表達得非常明确、露骨,生怕她聽不懂似的。
假若她不是以一個孩子的身份站在這裡,她們之間的溝通應該能順暢很多。
高悅行當即欣然答應。
許昭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高悅行恨不得立刻跟上去,隻是礙于公主在側,不好做的太明顯。
公主望着許昭儀離開的背影,嘴裡還在嘟囔着奇怪,高悅行正打算詳細問問,春和宮的人來了,說賢妃娘娘正到處找公主呢,都快急壞了。
公主和她打了個招呼,匆忙跟着人回去。
正好。
高悅行自己一個人晾在演武場,環視周圍,無人注意她,掉頭就追着許昭儀的腳步往柔绮閣跑去。
許昭儀也沒想到高悅行來得這麼快。
她才剛回宮換下衣服,外門的内侍立刻來報,說高家小姐已候在門外了。
許昭儀站起來不安地踱了兩步,遣散了屋内伺候的人,并派心腹守住了四面門窗,這才把高悅行迎了進來。
“瞧我,點心尚未來得及準備,高小姐不如先喝點花茶?”
吃什麼喝什麼都無所謂。
高悅行又不是為了這一口吃的才巴巴趕過來。
抿了一口花茶,嘗不出什麼味道,因為太燙,舌尖都紅了,一陣陣的發麻 。
高悅行舔了舔牙,保持着神色如常。
許昭儀的待客之道有點草率啊。
堂堂昭儀娘娘不至于這麼不體面,隻能說,她太慌了。
她在慌什麼呢?
高悅行打量着空蕩蕩的花庭,瞧這架勢可不簡單。
許昭儀語調柔和地寒暄:“高姑娘在宮裡住得可還習慣?”
高悅行說很好。
許昭儀又随便扯了些旁的,她是個做母親的人,知道哄小孩這事兒急不得,須先耐心取得孩子的好感和信任才好說話。
高悅行也耐着性子陪她扯,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同樣知道,人情來往向來沒有一根棍子直通到底的,總要委婉一些才好說話。
茶水從滾燙放到溫吞。
許昭儀終于準備切入正題了:“阖宮裡都知道,再過兩日就是三殿下的生辰,我這個做長輩的,平時懶得出門,也不知道三殿下如今喜歡些什麼,擔心送的賀禮不合他心意,便想着問問你……”前半段說的有理有據,細聽還像那麼回事,可說到最後,許昭儀忽然話鋒一轉,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三殿下宮裡經常走動的都是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