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畢竟是人,不是玩物。
拴得太死遲早要出大問題。
高悅行溫聲道:“在這宮裡,母子同心本是好事,無論是公主還是娘娘,千萬小心,不要讓那别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離間你們母子關系。”
高悅行說話嗓音總是溫吞吞的,讓人聽了心裡十分安甯。
公主聽進了心裡,細細琢磨。
暖閣裡隻留了一盞燭火,昏黃的映着床帳。
公主的呼吸聲逐漸平穩。
次日清晨,高悅行沒有随公主去文華殿上學,她辭别了賢妃,賢妃命侍衛護送她到三殿下的住處。
三皇子養在惠太妃的宮裡。
皇帝對這個孩子可謂用心良苦,想養在自己身邊,又怕慈父敗兒,給養廢了,送到其他後妃膝下,又擔心她們照顧不周,思來想去,才擇定了景門宮裡的惠太妃。
皇上選惠太妃自然有他的道理,可現在看來,成效不佳啊。
高悅行端着步子,踏進了景門宮,先要叩拜慧太妃。
景門宮的擺設比她想象中的要樸實,沒有金玉琉璃的擺設,但卻打理得幹幹淨淨,惠太妃坐在主位上,她還沒有完全老去,最直觀的便是那一頭烏發,乍一看,挑不出一根銀絲。
惠太妃招手讓她上前去。
到哪都免不了上頭主子的打量。
高悅行低着頭,隻聽惠太妃道:“好一個玉雪可愛的娃娃,難怪聖上喜歡,你人還沒到,賞賜已經流水似的擡進我景門宮了呢!”
高悅行怯生生地行了一禮:“謝陛下擡愛,謝太妃照拂。”
皇上喜愛的人,大家都會給幾分薄面。
惠太妃道:“三殿下住東側殿,你便住西側殿吧……西側殿空置了許久,昨日才剛派人清掃出來,正好把陛下賞的物件添置上,讓傅芸帶你過去,看合不合心意?”
門口一位年輕的宮女站了出來。
傅芸。
高悅行倏地回頭。
傅芸這個名字,單聽在耳朵裡就覺得無比親切。
這也是高悅行自進宮以來,聽到的第一個熟悉的名字。
待傅芸走上前來,高悅行歪頭打量她,她姣好的面容也逐漸與記憶中的模樣重合。
高悅行記得清楚,傅芸是襄王府的人,在她嫁進府中的第二天,襄王便把傅芸撥到她身邊伺候,彼時,傅芸已是上了年紀的姑姑,但照顧她時堪稱無微不至,高悅行一直把她看作最親近的人。
原來她最初竟是太妃身邊的人。
高悅行心中暗自驚訝,尚未回過神。
隻聽惠太妃又笑着道:“我看你身邊沒帶伺候的人,傅芸便給你了,安心住下吧,如果有什麼不合意,随時來找我。”
惠太妃說道這,便開始捂着帕子咳嗽,似是身體不太爽利,高悅行知趣地告退。惠太妃揮揮手,準許她離開。
高悅行帶上傅芸,來到西側殿。
惠太妃說西側殿空置了許久,仔細聞,确實有種淡淡的塵埃味揮之不去。
但收拾的人顯然是費了一番心思的,邊邊角角都掃淨了,窗紗也換了新的。幾個朱紅色的箱子擺在屋内最顯眼的中間,是皇上的賞賜,高悅行踮起腳尖瞧了一眼。
一直不吭聲的傅芸開口道:“都是平日裡很有用處的東西,比如說那手爐、炭盆,還有專門按照高小姐的身量裁制的新衣,聽說是尚衣局連夜趕制的,陛下很疼愛高小姐。”
高悅行嘴上沒說什麼,心裡想:“皇上确實費心思了。”
那位一費心思,宮裡那些見風使舵的人也便都起了心思。
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日子才是真的水深火熱啊。
高悅行在西側殿簡單安頓好,往門外一站,就見對面東側殿的門開了,三皇子李弗逑一身便衣,站在門檻内,沖她招手:“過來。”
他今天倒是很和顔悅色。
高悅行暫不動。
李弗逑加重語氣:“過來,我被皇上禁足了,出不去。”
又禁足了,真是活該。
高悅行甩開袖子,走過去。
李弗逑一把把她拉近門,傅芸也想跟進去,卻被李弗逑呵斥的一聲,關在了門外,不許她進。
高悅行踉跄跌進李弗逑的東側殿裡,打量四周,發現真是陰森啊。
可能這位殿下的口味有些怪異,喜歡把自己的屋子布置得像森羅殿,正中央一張黑沉沉的檀木椅子,既有礙觀瞻,又攪亂風水。
李弗逑趴在她耳邊:“終于把你給弄來了,知道我費了多大勁麼?”
高悅行一側脖子,拉開與他的距離,不鹹不淡說:“知道,你挨了打,又背了策論。”
李弗逑幾乎是立刻聽到她話中的嘲諷之意:“你敢笑話我!”
高悅行:“豈敢。”
李弗逑身穿白色的袍子,很薄一層,背後隐隐透出些許血迹,皇上罰得應當不輕,十歲的年紀,既然能背策論,至少能證明他不是個草包。
李弗逑看出來了,高悅行是真的不怕他。
他所有的瘋癫和恐吓擺在她面前,毫無震懾力,倒顯得他像個跳梁小醜一般。
李弗逑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