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光回家果然被拉去相親,可能随着他年紀變大,江洪濤想讓他結婚生個孫子的想法越發濃烈。
可無論江洪濤怎麼催,怎麼使計,江懷光都無動于衷,逼得江洪濤暴跳如雷:“老子當初怎麼隻生了你這麼一個不孝子!”
江懷光聽得也習慣了,他表情一絲也沒變:“那您現在也可以再生,反正家裡有錢,再養一個孩子不成問題。”
江洪濤臉色鐵青,指着他的鼻子大吼:“你說這話對得起你媽嗎——”
“哦?”江懷光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他彎起唇來,“對不起我媽的是你吧?你現在也可以去找那個開美容院的女人複合,你們商量一下,争取再生一個。”
江洪濤被他這話刺痛,胸口猛烈地抖動。
絲毫不在意江洪濤的反應,江懷光邊說邊往外走,任由後面怎麼破口大罵也不理睬。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想到什麼,忽地停住,轉頭對江洪濤一笑,溫和道:“您要是實在想要孫子,其實我也可以叫您爺爺。”
一隻手機驟然砸了過來,伴随着江洪濤如雷般的吼叫:“給我滾!”
江懷光偏了一下頭,手機順勢砸到門上,掉落下來,四分五裂。他呵笑了一聲,笑意逐漸收斂,低嘲道:”我會滾的。”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離開。如果不是惦念着要給母親掃墓,他大概是不會回來的。
準備好掃墓要用的工具,江懷光打了輛車到城郊墓園。
他慢慢地走到蘇吟秋的墓碑前,墓碑上面的女人挽着發髻,眉目溫柔,抿着唇笑。過了十年了,她還是年輕美麗的模樣。
江懷光自小由母親帶大,兩人之間感情深厚。蘇吟秋是一名老師,為人和善,深受學生喜愛。她對江懷光的教育也可謂是細緻,引導為主,從不會大呼小叫。
他能成為今天的江懷光,與蘇吟秋的教養脫不開關系。
江懷光一邊擺放貢品一邊想閑聊似的說,“這是蘋果,保佑你平安。這是買的橙子,希望你在下面心想事成。最後,這是我專門去市集買的,你最喜歡吃的米糕。”
他彎了彎唇角,眼神逐漸放空,雖是在笑,可笑容又不怎麼明朗,“您當初是怎麼和我爸這樣的人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呢?”
墓園内安安靜靜,連風都無聲。
過了幾秒,江懷光卻好似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垂下頭,無奈地輕笑了一聲。而後從袋子裡拿出抹布,細緻地擦起墓碑來,他歎息了聲,“您肯定猜到了吧,我們又吵架了。”
“按理說,他是我爸,年紀也大了,我不該氣他。”江懷光擡眼,“可您覺得,我要随便找個人結婚嗎?”
他放下抹布,用手扯掉冒出來的雜草。看起來小小的幾株,卻也費了點勁兒。他随手扔在一旁,任由夕陽照曬,随後繼續說,“我之前跟您提到過一個女孩子,叫做沈行雲。分開這麼多年,我又遇到她了。您覺得,這算不算是我們的緣分呢?”
江懷光清理完雜草,坐在一旁,望着天邊薄薄的雲層透出淺淡的霞光,墓園寂靜無聲,飛鳥劃過天空。
愣神片刻,他低聲喃喃,“我該回去了。”
收拾好東西,江懷光彎腰,擦拭着灰撲撲的照片:“媽,我以後再來看您。”
從江城到甯城,坐飛機一個小時就到。江懷光走之前隻是在手機上給江洪濤發了條消息:甯城那邊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多日來的連軸轉,讓江懷光疲乏到極點,他阖眼在飛機上小睡了一會。
……
……
飛機的轟鳴聲、空乘人員的廣播聲,像是自然的白噪音。将他拉到多年前一個嘈雜的雨天。
那會兒江懷光剛中考結束。
才經曆喪母之痛三個月,就意外發現江洪濤已經和一個美容院老闆娘好上了。
他們如膠似漆,甜甜蜜蜜,打上了母親留給他的那套房子的主意。
江懷光跟江洪濤大吵了一架。
跑出家門,也不知道何去何從,他手裡也沒帶多少錢。
随便上了一輛客車,直到路的終點。江懷光下了車,這裡人家不多,周圍一片空曠,汽車站附近隻有廖廖幾家餐館。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看到站牌上指着一個方向——青林鎮。
江懷光的記憶似乎有了一絲裂隙。
很小的時候,蘇吟秋曾帶他來過這裡,過來爬山,還住了兩晚上。
他坐上去青林鎮的大巴,上去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等他下車時,外頭下起了雨。煙雨濛濛,他以為這上面會很荒僻,沒想到道路修得寬敞,房屋也建造得别有韻味。
江懷光小時候來,這裡并沒有開發出來,隻有土路。貌似是被當成旅遊開發景點,上面的比下面的人還要多。
雨越下越大,一片群山疊翠。
暗色将天邊籠罩,雨絲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網,連成斜斜的一片。
江懷光躲進一家超市的檐下,他身上滴着水,翻了翻口袋,身上隻有五十多塊錢。此時來了個女孩,收傘時水濺在他身上,她低聲道歉,“抱歉。”
聲音清脆盈耳,似穿破這雨聲,在耳邊回蕩。江懷光擡眼看去,隻看到快合攏的三角傘面。
“沒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