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漏子滴到申時三刻,符貞數清了窗紙新補的第七個梅枝窟窿。炭盆裡煨着的《齊物論》突然爆出火星,正巧映出景桓玄甲上未化的雪粒子——他鬓角還沾着方家特供的沉水香灰。
"兵部新供的貂絨氅。"景桓解下墨色大氅往榻上一抛,金線繡的方氏家紋刺進符貞眼底,"你素來畏寒……"
"荊州老宅的地龍該修繕了。"符貞突然用銀簪挑起炭火,将氅衣下擺燎出個焦洞,"煩請将軍開恩,許我歸家侍奉雙親。"
景桓劍鞘壓住她發顫的手腕,玄鐵寒意滲進血脈:"開春便擡你過門。"他忽然撚起她一縷黑發,"東跨院擴作兩進,比現在…"
"我要正門進來的體面!"符貞猛地掀翻案幾,十七歲那年他贈的梅花簪滾進炭灰,"三年了!将軍當我還是借居許家等着說親的閨秀?"她扯開衣襟露出鎖骨舊疤,"洛都城誰不知我是你養的外室?"
檐下冰棱被玄甲震得簌簌而落。景桓突然擒住她後頸按向妝鏡,螺钿鑲的纏枝紋硌得人脊背生疼:"方家能調三十萬石糧過邟水,你能給我什麼?"鏡中映出他暴起的青筋,"當年許家好歹也是媒妁之言……"
"所以該給我灌碗紅花湯?"符貞突然笑出淚來,二十歲女子該有的青絲裡摻着銀線,"臘月廿八我就滿二十,将軍是要賞碗砒霜賀我芳辰?"
更鼓聲撞碎暮色時,景桓忽然松開力道。他摩挲着符貞新生的白發,語氣竟帶三分哀求:"待方氏誕下嫡子……"玄鐵護腕擦過她頸間紅痕,"縱是妾室,也定許你用正紅轎帷。"
符貞望着梁間懸了四年的褪色紅綢。那年他說要換作合歡帳,如今卻要挂别人家的聘雁。她突然摸出發間銀簪,在妝台劃下深痕:"明日辰時,荊州漕運的船……"
"平昌郡十七處驿站全換了玄鐵鎖。"景桓突然将虎符拍在染血的《齊物論》上,震得炭盆火星四濺,"你猜防的是北狄探子……"他指腹碾過她開裂的唇,"還是我的籠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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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的雪粒子突然裹了層胭脂色——是正廳方向飄來的碎紅綢。符貞數着《齊物論》扉頁的裂痕,忽聽得芸香打翻銅盆:"姑娘快關窗!朱雀大街的爆竹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