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人會注視着他。

相反，他喜歡這種緘默着觀察衆人的感覺。

柯特知道很多秘密。

比如說，他知道家裡對特洛伊的态度分為兩派。

母親和伊爾迷屬于那種企圖扭曲特洛伊的精神，讓她成為真正的“揍敵客”的那派。

而父親和爺爺，則傾向于讓這個孩子自由。

柯特見過，三歲時，那個冰藍色眼睛的孩子訓練偷懶被父親發現，小心翼翼地轉移話題，眼睛眨呀眨，問他：“一直被困在這裡你不會難過嗎？”

“如果你會因此而難過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呀。”

席巴沉默許久，然後伸出手拍拍小姑娘的腦袋，說“不行”。

特洛伊被拒絕了，但又沒有被拒絕。

席巴不可能離開揍敵客了……但特洛伊可以。

就連第二天的訓練翻倍，也像是在告訴她“如果有一天你強大到可以離開這裡，他們就放你自由”一樣。

特洛伊會得到她想要的。

柯特想。

04

1998年12月23日，這是特洛伊離家出走的日期。

前一天晚上，柯特訓練結束，從訓練室走向自己的卧室時，特洛伊倒挂在吊燈上，晃晃悠悠地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晚上好。”她這麼說。

柯特看向特洛伊的眼睛。

“你要跟我走嗎？”

他看到她這麼說。

直到今天柯特也難以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四周不知什麼時候歸于靜寂，耳邊仿佛無數隻飛蛾在嗡嗡作響，隻有心跳聲清晰如擂鼓。

“你要跟我走嗎？”

她帶着笑意邀請他。

答應她。

不可以，她甚至不知道念。

答應她……

不可以，她甚至無法逃脫伊爾迷的追捕。

答應她！

不可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忘記了什麼。

答應她，答應她，答應她……

去牽她的手！

不可以！她怎麼逃得出去！

……可是他想答應她！

“再見。”柯特聽到自己這麼說。

在不久後的将來，你能再邀請我一次嗎？

柯特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那句話裡加上“似乎”。

“好呀，晚安。”

05

為什麼要讓把柯特丢到流星街學念呢？

這個提議當初是伊爾迷提出的，讓柯特百思不知其解。

或許是因為當時他已經聽到了父母們關于念的交談……那為什麼不直接給他像特洛伊和奇犽一樣屏蔽記憶？

或許是因為他需要和特洛伊分開一段時間……當時特洛伊在天空競技場，把他留在揍敵客也沒問題啊。

直到今天，直到特洛伊離家出走，直到他收到伊爾迷的委托，直到來到獵人考試結束的那一天，直到柯特踏上特洛伊所在的在片土地，他終于明白了怎麼回事。

伊爾迷想讓柯特攔下特洛伊，伊爾迷覺得柯特會攔下特洛伊。

柯特站在鐘樓的頂端，腳下是瓦礫，是密密麻麻的建築，是人流，而身旁是蔚藍無際的天與飛鳥。

柯特十年來，第一次有了想要大聲笑出來的沖動。

柯特與伊爾迷是不一樣的。

他們是雙胞胎，他是她的半身，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從無盡的黑暗中，從母親的肚子，從睜開眼的一瞬間，他們是世界上最先認識彼此的人。

“叮叮當當”的通訊鈴聲響起，柯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特洛伊的聲音。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聽起來她意氣風發， “我拿到獵人證了，柯特。”

萬物行于川流，彙于海。

柯特從不擔心會被特洛伊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