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那你必須好好了解一下女帽制作的學問。”
查理一臉錯愕,顯得有些滑稽:“女帽制作,老爺?”
“沒錯,女帽制作,”達西淡淡道,“我從不懷疑你的探查本領,但這件事需要專業知識。”
查理一臉得意:“老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很好。”達西按響了鈴。
他之前就和瑪麗打過招呼會傳喚她,所以瑪麗很快就到了。
“瑪麗,我有一項特殊任務讓你去做。這個年輕人需要學習女帽制作相關的手藝。你能指導教會他嗎?”
“女帽制作,老爺?”她的語氣不自覺地與查理如出一轍,“老爺,我對這方面懂得也不多。”
“沒關系,但我相信你肯定比我,或者其他任何一個男人懂得多。帶他去逛逛那些店鋪,教教他哪些緞帶質地優良,哪些不行。你能做到嗎?”
達西注意到瑪麗正盯着男孩身上破舊的衣服:“先給他找些像樣的衣服,再幫他梳洗幹淨吧。”
瑪麗看着他,仿佛他已經喪失心智,但她還是行了屈膝禮,服從道:“好的,老爺。”
“我想你得買些什麼東西,免得那些店主對你起疑。”他在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幾先令遞過去。
(*18世紀末,英國普通男工的周薪約為10-20先令,而童工的周薪僅為4先令左右。這表明1先令對于工人階層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硬币,同時側目看了那男孩一眼。
“我不想聽到家裡其他人談論這件事,明白嗎?”
“明白,老爺。”她看上去愈發困惑不解了。
“謝謝你,瑪麗。”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達西坐回到那把熟悉的皮椅上,手指若有所思地輕叩着嘴,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
班内特太太在病榻上迎接新歸來的女兒,臉上洋溢着伊麗莎白未曾料到的喜悅之情。
顯然,在她長久離家的這段時間裡,她在母親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又或許隻是因為女兒歸家帶來的新鮮感。
她輕吻母親的臉頰,感覺到上面還有些許低燒,不過還好情況不算太糟,她為此心存感激。
當她在床邊的硬靠背椅子坐定時,本以為會聽到母親長篇大論地抱怨自己身體的不适和神經的衰弱,卻不料,班内特太太首先問起的是,她回到家時,鎮上的人是如何迎接她的。
伊麗莎白撣了撣旅途中裙子沾上的塵土。“我隻在驿站旅館碰到了丹尼爾斯先生,他很禮貌地問候了您。”
“這已經是我們能指望的最好結果了。天哪,麗茲,咱們家怎麼就落到了這步田地呢?"
“您說的是我那倒黴的妹妹嗎?”
班納特太太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帕:“不然還能說什麼呢?我敢肯定,你姨夫的辦事員原本都打算向基蒂求婚了,可現在他肯定不會再和她有什麼瓜葛。
我的寶貝莉迪亞怎麼就這麼糊塗呢?我跟她說過無數次了,男人要是能免費喝牛奶,就不會花錢去買那頭奶牛。我敢說,要是她當時腦子清醒點,肯定能嫁個好丈夫。”
(*伊麗莎白的姨夫是律師,舅舅是商人。當時的英國上流社會是看不起商人律師這些職業,貴族以繼承爵位田産、不事生産為榮,認為商人做生意和律師為金錢服務之類的職業都是不體面不優雅的。達西屬于鄉紳階層的頂級代表,他的财富、教養和社會影響力使他幾乎可以與貴族比肩,但他沒有世襲的貴族頭銜,本質上仍屬于鄉紳。
貴族擁有世襲的頭銜(如公爵、伯爵等),并且通常在上議院(House of Lords)擁有席位。他們的地位不僅來自财富,還來自血統和特權。 而班内特家族屬于普通鄉紳,土地收入有限,還受限定繼承影響,财産傳男不傳女,處于鄉紳階層較低位置,社會影響力也局限于當地,所以班内特先生一去世,他們家就一下子落入塵埃,班内特太太之前着急給女兒們找女婿也是這個原因。畢竟班内特先生在世時她們的嫁妝隻有一千英鎊,當然現在更是沒有了。所以擇偶對象隻能是自己舅舅姨夫的同行下屬。)
伊麗莎白被母親粗俗的言辭羞紅了臉,解釋道:“莉迪亞說這兒沒人知道她的情況。”
“确實沒人知道,但流言蜚語總是難免的。還有那個羅爾斯頓中尉,我們都覺得他風度翩翩,可他卻四處吹噓自己的‘戰利品’。
很明顯,他壓根沒想過要娶她,他嫌她的嫁妝太少。要是他們當初結了婚,那該多好啊!”
(*這裡的羅爾斯頓中尉屬于軍官階層。軍官通常來自中産階級或鄉紳家庭,他們通過參軍獲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和收入。
軍官被認為是一種“體面”的職業,尤其是在戰争時期(如拿破侖戰争),軍官的社會地位會有所提升。同時對女性有一定的吸引力,他們通常穿着華麗的制服,舉止優雅,且有機會通過戰争獲得晉升和财富。
然而,軍官的收入主要來自軍饷,并不穩定,且缺乏土地或世襲财富,因此他們的社會地位低于鄉紳和貴族。結婚也隻想娶嫁妝豐厚的女子,《傲慢與偏見》原著中韋翰後來轉而追求繼承了一萬遺産的金小姐就是這個道理。)
“再去想‘如果當初’也沒什麼意義了。”伊麗莎白幹脆利落地打斷了這一話茬,“興許過幾個月,這事兒就沒人提了。”
“甭跟我說别去想這件事!要是當初你聽我的話嫁給了柯林斯先生,這些糟心事就都不會發生。我們還能住在朗伯恩,莉迪亞也能和我們在一起。”
母親這話或許不假,可即便生活困苦且蒙羞,也比嫁給柯林斯要好。
伊麗莎白俯下身,把母親的枕頭拍得更松軟些。
她心裡犯起了嘀咕,以後要和母親一起擠在這逼仄的屋子裡,還得不斷聽她念叨抱怨,這日子該怎麼熬下去呢?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
之後,伊麗莎白意識到母親竟一次都沒抱怨過自己的神經問題。
她幾乎都快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了,和當初在朗伯恩當家作主的母親簡直判若兩人。
母親的見識依舊淺薄,愚蠢的習性也絲毫未改,但确實有了些變化,多了幾分務實,這是伊麗莎白從前從未在她身上察覺到的。
她暗自思忖,母親不再抱怨神經方面的毛病,究竟是因為身邊沒人會在意這些,還是因為她不再和那個時而嘲諷、時而對她不聞不問的男人一起生活了呢。
之前考慮過嫁給自己并不愛的格裡格斯先生的伊麗莎白此時對父母的婚姻有了全新的認識。
第十八章完